第十四章 重见故人,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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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时,忽听一人高声道:“宫老!宫老!该回家吃饭了!”
一听得这个声音,白皑皑不由身子一阵剧震,几疑身在梦中。
一位清瘦老者缓缓而来,看见白皑皑诸人,他不由“啊”地一声呆在当地,身子微颤,嘴角不停。
宫十老收好东西,眼见那人如此情形,不由奇道:“秋山,你怎地了?没见过生人么?!”
白皑皑却大步奔了过去,一下跪倒在这老者面前,轻唤道:“爹!”
原来这老者却正是白皑皑几年未见面了的父亲白秋山。
白秋山眼角微润,伸手将白皑皑拉了起来,细看了一番,喃喃道:“天乐,果真是你么?这几年爹一直在找你,却不知你在何方——你定受了不少苦累,心里不怨爹么?”
白皑皑摇了摇头道:“爹定有难言的苦衷,孩儿怎么会怨你呢?”
白天乐上前道:“这位就是……”
白皑皑点了点头道:“他就是我爹!”
白秋山看到白天乐,不由吃了一惊,诧声道:“这位小兄弟怎生跟天乐如此相像?!”
白天乐微笑道:“在下白天乐,跟你家公子不但相貌极似,且连姓名都差不多。”
白秋山亦微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那个害得我家天乐吃监蹲牢的江陵大盗……”说到此处,忽转首对众人大声道:“此处谈话甚为不便,请诸位移驾寒舍,白某与诸位少不得要痛饮几杯!”
此刻裘盛秀业已醒转,由范忆娟扶着。于是众人便跟着白秋山沿着一条林间小道一路缓缓向西而行,白皑皑一边向白秋山引见了万巫等人。
白秋山一边与万巫等人一一见礼,脸色一边一阵阵变幻不定,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幽深寂静的林间小道,像一头巨蟒般蜿蜒盘旋了三、四里路。四周皇竹万竿,碧绿笼荫,层峦叠翠,吟啸一片——这等美景,却仍掩不住瑟寒秋风中弥漫的无限凄凉肃杀。
尽头,是两座全用青竹搭建成的大院落。
白秋山等人正走到前面这座院子的门口,里边已奔出一位丰腴美貌的少妇,冲白秋山轻声怨道:“爹怎地这么久才把宫老找回来……”忽看到白秋山身边围有诸多人,她不由微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是有客人来了……”待目光一掠及白皑皑,她顿时如遭雷击,身子一阵剧震,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如雪,整个人歪倒在了门柱上,斜倚着门柱朝白皑皑颤声道:“天乐,天乐,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回家了么?我这不是在做梦么?……不是在做梦么?……”但见她不是白皑皑的发妻徐雪花又还会是谁?
白皑皑几步走上前,轻轻扶住她,柔声道:“雪花,雪花,我是天乐,我真的回家了……”
徐雪花抬起迷朦的泪眼,痴痴地凝望住了白皑皑,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忽地一头扎进了白皑皑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双肩不住地悸动、颤抖。
白皑皑轻抚着她,默然无语。
菊英和范忆娟眼见此景,各自心头均是一片悲悸。萧玎珰笑眼噙泪,不知心中是喜是悲。萧玎玲撇了撇嘴道:“夫妻重逢,本是一件喜事,有什么好哭的……”
正此时,门里边忽地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雪花,怎地这么久了还不进来?”徐雪花闻言,不由悚然一惊,不知所措地里外不停张望。
只见里面走出一位瘦削清秀的年轻公子,见得众人,不由大吃了一惊。
徐雪花忽地掩面而泣,悲叫一声便向院里奔了进去。
那年轻公子急叫道:“雪花……”范忆娟早已冲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啜泣道:“盛礼哥哥,你真的不把娟妹放在心上了么?”原来他却正是东京乌龙庄的少庄主裘盛礼。
裘盛礼脸色一变,挣开范忆娟,嘎声道:“姑娘,你认错认了!”
另一旁的裘盛秀忽地冷笑道:“嫂子,算了,裘家没有这种只知道逃避的窝囊废!”
裘盛礼呆了一呆,忽凄楚地一笑道:“妹子,你骂得好!大哥真是没用,对不住爹,对不住乌龙庄,更对不住你嫂子……”
裘盛秀依旧冷笑道:“爹日益病危,为的就是要再见你一面,谁知你这个不孝子竟躲在此地安享清福!”
裘盛礼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我……”
宫十老叹道:“老夫两个多月前把你从江中救起,你却从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世,不想你竟是裘戈濂的儿子……”
白秋山对白皑皑重重一叹道:“我见他甚是可怜,便叫他留了下来——又遍寻你不着,再见雪花孤苦伶仃一个人,便在一个多月前将雪花许配给了他……”
白皑皑身子又不由一震,呆了半晌,随后轻叹道:“也真苦了雪花——孩儿认为爹的做法并没有错,孩儿决不会怨谁的……”
万巫等人听得此事,不由面面相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另一座大院门口忽地颤巍巍地走出了一男二女三个老人,正是徐雪花的父母徐东来和张氏,还有白皑皑的母亲金氏。
这三人急急向这边走来,纷纷叫道:“是天乐回来了么?!真是天乐回来了么?!”几年不见,他们三人除金氏仍还较精神外,徐东来和张氏都已是老态龙钟了。
白皑皑向他们三人磕了九个响头,起身道:“爹、娘,是孩儿回来了!”又探头张望了一下,问道:“爷爷呢?他老人家还好么?”
张氏轻叹道:“唉,你爷爷早两年就已过世了……”
金氏轻轻抚了抚白皑皑的头,慈声道:“真是我儿回来了,我儿还是一点都没变……”
白天乐在一旁细看了金氏与张氏一番,尔后微微摇了摇头。
徐东来忽地面色一变道:“天乐还是晚回了一个多月——往后雪花这孩子该如何做人?!”
正说时,里面忽地蹦蹦跳跳出来了一个青衣童子,扯住白秋山的手腕摇晃着脆声叫道:“爷爷,爷爷,快吃饭吧!快吃饭吧!”
白皑皑看着这青衣童子,不由微微一愣道:“这是小任儿么?”
这青衣童子朝白皑皑一翻眼,“咦”了一声道:“奇怪,这位叔叔怎么知道我是小任儿?”
白秋山指着白皑皑对小任儿道:“小任儿,你看,他是你的亲爹,快叫爹啊……”
小任儿闻言不由一呆,瞪大了眼向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他不是我爹,小任儿没有爹!”忽又指着裘盛礼,大声哭道:“这个人我也决不会叫他爹的!他天天夜晚都欺负娘,把娘的衣服脱光了压在床上,还当我是小孩子不知道么……”小任儿一边哭叫着,一边远远地跑开了。
白皑皑、萧玎珰、万巫和菊英几人望着小任儿的背影,心里都想到了那个也“没有爹”的小龙儿。
裘盛礼脸色一阵剧变,忽地张嘴狂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指着白皑皑颤声道:“你、你、你就是那个雪花整天念叨着的‘天乐’么?!你为何如今才回来?!你为何还要回来?!你还不如干脆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你又叫我三人今后如何是好?!……”
裘盛秀冷冷道:“人家原来的夫君回来了,你还在此凑个什么热闹?!还是赶快回家侍侯爹他老人家,好好伴着嫂子……”
裘盛礼狠狠地挥了挥手道:“你不懂的!你不懂的!你不知道雪花是个多么好的女人!你不知道她正好有了我裘家的骨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她!……”
徐雪花忽然娇慵无力地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透明。
白秋山脸色一变,急道:“雪花,你这傻孩子,你服了什么东西么?!”
徐雪花朝裘盛礼凄然一笑道:“裘公子,雪花不能为你生下这个骨肉,对不住你了……”
裘盛礼心底如遭千钧重击,张嘴又是狂喷出一大口鲜血,只觉一个多月的缠绵恩爱直恍若隔世,颤抖着手指着徐雪花,颤声道:“雪花,雪花,你竟然叫我‘裘公子’?!你竟然不顾身上的孩子而要服毒?!……”说着说着,张嘴又连喷了几大口鲜血,同时一阵剧烈地咳嗽,脸涨得发紫。范忆娟赶忙掏出几枚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一边轻轻为他捶着背,泪水一边似断线的珍珠般不停滑落。
徐雪花懒懒地倚在门柱上,痴痴地望着白皑皑,悲笑道:“天乐,天乐,我的夫君……雪花一直在等着你,却总是等不到你……雪花对不住你,雪花是个不忠不贞的贱女人……”
白皑皑的喉头也有些发涩:“雪花,这不能怪你,不能怪你,你为何那么傻……”
徐雪花凄然苦笑道:“都怪我,都怪我……雪花天天都念着一首词盼你出现,但雪花却在你出现之前背负了这首词、背负了你……雪花确实是个不忠不贞的贱女人……”忽又凄然地摇了摇头,缓缓低吟道:“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罗带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蝉鬓珠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吟着,吟着,她突地狂笑起来:“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哈哈!哈哈哈哈!妾是南山松柏?!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无心恋别人?!妾是南山……松……柏……无……”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整个人仿佛熟睡了过去,眼角两串晶莹的泪珠,嘴角一丝浅浅的微笑。
一直在发呆的菊英喃喃自语道:“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妾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无心恋别人……”
裘盛礼悲嘶一声:“雪花!”嘶声中已上前抱起了徐雪花,抬起头时眼中布满了血丝,一边朝白皑皑等人恨声道:“我恨!我恨!我恨你们!恨你们!……”一边抱着徐雪花踉踉跄跄地向林间深处行去。
范忆娟疾步追了上去,急叫道:“盛礼哥哥,你要到哪里去?!”
裘盛秀也着了急,挣扎着追上去道:“大哥,你可千万别再干傻事!”
白秋山颓然叹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错……”
天空中忽地响起一阵刺耳的桀桀怪笑之声:“你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了么?!”这笑声震人心腑,撼人神志,回荡空际,绵延不绝。
白秋山和金氏脸色不由同时一阵剧变,相视苦苦而笑,齐地喃喃道:“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万巫却面露喜色,朝空中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是你来了么?!”
“不是为师来了,还会是谁?!”话声中,众人只见一连串的幻影接踵而至,突又一下变得实在,一个身形矮小佝偻、面貌丑陋猥琐的绿袍老者已然立在众人面前,一双招风大耳微微,两只斗鸡小眼泛着惨淡的绿光,令人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万巫却一头向他拜了下去,恭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安好!”
原来这绿袍老者就是万巫的师父“万毒神君”曹子良!
白秋山向曹子良一抱拳道:“师兄,几十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曹子良怪笑道:“托福!托福!愚兄这数十年来一直在苦苦寻觅师弟,几年前师弟在东京一现侠踪后便又销声匿迹,今日方得以重见,却不想师弟也老了……”目光一掠及金氏,他不由猛地一呆,深吸了一大口长气,痴望了金氏良久、良久,喃喃道:“梦奴,梦奴,连你都已老了……”
金氏苦笑道:“师兄,你当我是神仙么?光阴似流水,又有谁能抵挡得住无情岁月的侵蚀?”轻叹了一下,凝望着曹子良,柔声道:“而师兄你,苦苦找寻我和春海几十年,难道还对前尘旧事念念不忘么?”
宫十老忽地笑吟吟地对曹子良道:“曹老弟,可还认得宫某么?”
曹子良脸色一变,狠狠瞪了宫十老一眼,怪声道:“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嘿嘿,你以为曹某会惧你不成么?!”
宫十老嘻嘻笑道:“曹老弟,昔年春海与梦奴情投意合,早已私订终身,你这小子还在那自作多情,害得人家夫妻隐匿了几十年……”语锋忽地一厉:“哼,你竟还用‘绝脉丹’毁了梦奴的生育!”
金氏忽地脸色一变,对曹子良厉声道:“我和春海的儿子呢?!你不是说要好好照顾他的么?!”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万巫,她不由眼神一顿,急道:“他是你的徒弟,莫非他就是、就是……”
曹子良冷冷道:“不错,他就是你跟白春海的孽种!”
万巫身子一个踉跄,颤声道:“师父,你、你、你说什么?!……”
曹子良负手望天,淡然道:“人不是从树丫子里钻出来的,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爹娘的——你不是一直问师父要爹娘么,此刻,他们就在你眼前,你还不相认么?!”
万巫似回不过神来,呆呆地呆在当地。
金氏一把将他揽在怀中,轻声啜泣道:“你真是我儿!娘的乖孩儿!娘几十年都没能疼你、照顾你……”说话之际,泪水已簇簇地掉了下来,淋湿了万巫的发髻、脸颊、衣裳……
白皑皑愣愣地对白秋山道:“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秋山双目噙泪,沉声道:“爹其实并非你的亲爹,爹的真名叫做白春海,昔年人称‘震天叉’……当年你的母亲被诸多人追杀,埋骨在咱们老家的大山上,是爹把你从山上抱回来的……”
白皑皑点了点头,微微叹道:“看来弘妙大师说的都没有错……其实,孩儿是你一个从未谋面的堂弟的骨肉……”当下,他便将灵岩寺弘妙大师所说大致讲了一番。
白春海听后,不由慨然感叹道:“冥冥之中,果真自有天意!”复又对白皑皑道:“你娘就葬在咱们老家前面的大山上,或许你还能找着……唉,这么多年来爹一直没有说这件事,只因爹不想你也卷入那些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爹只想和你、你娘、爷爷奶奶还有雪花他们一起过平静淡泊的日子……”
白天乐朝白春海一磕头道:“侄儿见过春海伯伯!”又起身对万巫微笑道:“难怪我与万兄如此投缘,敢情咱们还是血肉之亲呢!”
万巫一下跪倒在白春海和金氏跟前,悲声唤道:“爹、娘!”
白春海轻轻将万巫扶起,细看了一番,点头笑道:“好孩子!好孩子!”
曹子良又是桀桀数声怪笑,对万巫道:“我的好徒儿,现下为师要杀了你的亲生爹娘,你是帮师父呢,还是助他们?!”
万巫脸色一阵剧变,嗫嚅道:“师父为何要杀他们?……难道、难道、难道非要杀他们不可么?……”
曹子良厉笑道:“为何要杀他们?!哈哈!哈哈哈哈!真是问得好笑!嘿嘿,你老子抢走了为师心爱的女人,还害得为师一气之下走火入魔成了现今这副模样……”他忽地悲泣起来,喃喃道:“想当年,为师比你还要高大,比现下在场的哪位都要俊俏,为师真想不通你娘为何会背着我而跟你老子跑了……”
金氏轻叹道:“师兄,正因为你太好了,对梦奴又爱得那般痴狂,梦奴才不敢面对你……”
曹子良狂笑道:“你承认你还是喜欢我的么?!可你却不敢面对我,你是个懦弱的贱女人!你们害得我几十年悲伤痛苦,你们都该死!都该死!”狂笑声中双袍挥动,鸡爪般的十指已疾向白春海的面门抓去!
白春海一侧身避开,斜斜掠出几丈开外,沉声道:“这些年来白某一直东躲西藏,未敢泄漏行踪,倒并非白某怕了师兄,实是白某不忍同门相残!师兄既然死不肯放过白某,现下白某正好见识一下师兄的功夫进展如何!”
曹子良跟着掠出,向白春海暴雨般攻出数十拳脚,口中一边狂笑道:“进展如何?!若不是你们害得我走火入魔,我如今早已是天下无敌了,何用再练旁门左道的毒功,被人叫做‘万毒神君’了!嘿嘿,你当咱们师门的武功我就不如你了么?!”
这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硬打硬拆,沉闷如马嘶,砰然似雷鸣,直激得四周尘叶漫天飞旋。
这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弟,武功路数大致相同,倒活似一个人同他的影子一般。
激战得片刻,白春海已微处下风,曹子良冷笑道:“你没有兵器,决计不是我的对手!”忽朝金氏厉声叫道:“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是一起上吧,省得我多费手脚!”
金氏一咬牙道:“师兄你若真为梦奴好的话,就不该不让梦奴过平静的日子——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却也休怪梦奴无情了!”话声中人已似惊鸟般掠过众人头顶,单掌一翻,一路凌厉凶狠的掌法向曹子良当头罩去!
白皑皑惘然地看着场中上下翻飞相斗的三人,似身坠迷梦之中。
曹子良身形连连翻转飞旋,插身白春海与金氏二人之中狂乱地拳打掌劈头撞脚踢,状如疯魔,口中边厉笑道:“好!好!好得很!你这个贱女人,见我这般丑陋了,你便忍心要对我下毒手了!”
金氏武功之高,殊不低于白春海。曹子良一人独战她夫妇俩,顿处下风,一炷香功夫后便已身陷险境,不由朝万巫大声喝道:“好徒儿,你忍心看着师父被他们活活打死么?!师父二十多年的养育教诲你都忘了么?!他们又给过你什么东西?!”
万巫颓然坐在地上,两串热泪滑落面颊,喃喃道:“他们虽不曾给过我什么,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爹娘啊……可我、我、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死在他们手上……”
曹子良不由狂笑道:“连我抚育了二十多年的徒儿都背叛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人都负我!天下人都负我!”笑声中,他身子忽地一滞,右脚尖顶地,左脚在地上拨弄,全身似陀螺般不停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他整个人忽似正在充气的皮球般愈胀愈大,愈胀愈大,整个身形竟赫然比先前高大出了两倍有余!
万巫眼见此景,不由疾声悲呼道:“不要啊,师父!不要!……”
宫十老见状,忙惊呼道:“‘炸尸神功’!春海和梦奴快退!”
白春海和金氏一时为曹子良的举动所惑,站在当地凝神戒备,待听得宫十老之言,各自不由一阵悚然心惊——心念未已,只听得“砰”地一声轰鸣巨响,直震得地动山摇,尘埃弥漫。众人大都几乎心胆俱裂,头晕目眩,但觉天旋地转,身形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待烟幕散去,但见场中只有一个大坑,剩下数块破巾残布,四处血迹斑然,方才那三个生龙活虎的武林前辈高手,竟已丝毫不见踪迹,仿佛他们根本就不曾来到过这个世上一般。
宫十老喃喃道:“‘炸尸神功’!‘炸尸神功’!不想曹子良竟练成了这种邪门的歹毒武功来对付春海和梦奴!唉,春海和梦奴能死在这种百年难见的武功之下,也算是有幸了……”
万巫失神地呆望着那随风轻动的几块破布,心头是一阵不可抗拒的万分悲恸——一刹那间,三个最亲的人都已成永别,特别是刚有了爹娘却又突然即刻失去。万巫不是铁人,而是个面冷心热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那冷漠的脸丝毫也掩饰不了他内心那种如被万支毒箭攒射般的巨大伤痛。
徐东来和张氏眼见这一番变故,竟呆呆地呆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仿佛两尊雕塑。一阵疾风刮过,他二人竟同时砰然倒在地上,仍是未出一声。宫十老疾奔过来一看,不由连连几声重叹——敢情他二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白皑皑就算有“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平漠之心,却又怎能面对几个亲人同时丧身在眼前而无动于衷?他的眼中没有泪,心底却已在滴血。他痴然地呆望着这一切,宁静有如万年石雕,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想到这些亲人都已永远永远地离去了,再也不会见到了,以前在东京城郊的那种静谧甜美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了,他心底那种浓浓的凄凉悲怆,又岂是别人所能体会的?这几年四处飘泊,心中却始终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份美好的牵挂,可这个家出现在眼前时,却又突然消失了,永远永远地消失了——这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是多么地令人心酸!令人心碎!
宫十老呆了半晌,轻叹道:“老朋友都走了,这里也不是老夫再能呆得下的地方了……”忽对白皑皑沉声道:“娃儿,你还有许多事情未了,老夫找到小任儿后会将他带到东京城郊,你办完事后就到那里,老夫和小任儿会等着你!”话声中,人已如大鸟般盘旋掠起,一下扑入了深林之中。
白皑皑默然地将地上的几块破布捡起,走到徐东来和张氏二人身前,将破布系在二人身上,再抱起二人缓缓向林间行去。
在林间拐得几个弯,竟正好见到了爷爷徐北州老先生的坟墓,白皑皑便在一旁挖了个深坑,将徐、张二老埋葬了。
“雪花呢?雪花不也要葬在这儿么?”白皑皑心道,“唉,那裘少庄主对雪花情深一片,还不如由他去吧……嗯,也但愿他能跟那位范姑娘白头偕老……可我、我、我又怎对得住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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