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报社的路上，方格莫名其妙地来气。不是那个秃顶老头的态度让方格感觉难堪，更不是纪如眉突然的温柔让自己烦躁，而是自从看到那个叫“颜如玉俱乐部”后，又联想到“天使训练营”一类的活动，方格就郁闷难耐。
他越来越觉得城市这种地方简直就是一个无事生非毫无理性的动物园。表面上，城市被说成是人类文明的载体，其实说穿了，文明其实就是一块遮羞布，你只要冷静地把这块遮羞布掀开，下面完全就是一群群野蛮的**裸的动物。
千百年来，无数的人们在文明这块遮羞布上按照自己的意愿涂抹着，把自己的**装着花边，放在这块叫文明的布上，然后管这叫文化。
文化如同迷宫，它唯一的功能与用心就是等着我们迷失自己。狗屁文化，他妈的纯粹就是**游戏，制定规则的就是一群不着调的人。
这个什么天使训练营，用脚方格都能想象出来，无非就是教育女同胞们如何讨人喜欢。
肯定又是一群人在忽悠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无非就是教育广大女同胞如何插花、如何泡茶，如何微笑、如何走路一类狗屁东西，跟台湾日本哪学的，开始就是一些明星为了嫁入豪门而拼命装蒜捣鼓的东西，现在一些商家就拿着出来赚钱，好像要把每个小女孩都打包嫁入豪门似的，结果就是，豪门进不了，就把怨气发泄到那个爱上他们的倒霉男人身上，嫁了人的也要把自己那个不富裕的家当成豪门伺弄，结果可想而知，越看自己家越不像豪门，越整越来气，搞得家庭战争经常爆发，影响家庭关系。
一个培训班难道就能培训出天使？草！要真能，那还不出门就被天使卡一跟头？
方格开着车，往中山广场的方向走着，方格没走人民路，这驴操路现在规定不让方格这种车在上面开，在快上人民路时，方格拐进了一个小巷，准备走唐山街。
拐进的这个小巷很短，小巷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让人觉得很奇怪，这城市平时到处是人，找个没人的地方，比去月亮上还难，除非像印度人一样吹牛。
更奇怪的是，当方格心烦意躁地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感觉周晴站在路中间招手让她停车，方格一愣神，瞄了一眼车的前面，突然发现正前面凭空冒出一个大石头。
“嘎！”的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过之后，方格额头上一层汗刷地就流了下来，车正好停在石头前面，差几公分就撞上了。
一想到周晴，方格那颗躁动的心就平静了很多，是周晴在冥冥中救了他。
方格呆了一下，突然用手使劲捶了一下方向盘，猛然打开车门，冲下来对着石头踢了几脚，嘴里骂道：“我草你妈，大白天你跑路中间挡什么道，草你妈的！有本事你让我车毁人亡！老子正活得不耐烦！”
方格发泄完，气呼呼回到车上，点了一颗烟，使劲抽了没几口，又扔掉，把车从旁边擦了过去，拐着弯往滨城报业大厦方向走。
到了报社，方格余怒未消，上电梯到了7楼，方格还梗着脖子，眼睛斜视着左侧的墙跟，闷头朝707室走，滨城都市报社会新闻部就在这个房间。
走到707门口，方格一头就撞在一团软呼呼香喷喷的东西上面，方格赶紧抬头，发现是蒋晓云，滨城都市报社会新闻部副主任。
30岁的蒋晓云身高172，据说大学的时候还是排球运动员，身材非常惹火，胸大腰细**圆，加上高跟鞋，看起来比方格还高。
“小子，吃老娘豆腐啊？啊？你咋啦？脖子怎么歪了？故意的吧你？”蒋晓云眯着眼睛，十分自信地笑了起来，她一向觉得自己十分有魅力。
“啊，昨晚睡觉落枕了，你不也是急冲冲的，干嘛去？”方格扭了扭脖子，说道。
“哦，上13楼开个会，斯豪房地产的新春新盘发布会。对了，新年好哈。”蒋晓云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扭头对方格笑着问了个好。
“新年好！”方格应了一声，就往自己靠窗的办公桌上走去，放下包，打开电脑，一顿忙，正准备收拾一下别的东西时，方格发现今天办公室的桌子上似乎特别干净。
“奇怪了，年前我也没怎么收拾啊。”方格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不少人正埋头在办公桌前，不是在电脑上聊QQ，就是在发短信，忙得不亦乐乎。
“方哥新年好！”看到方格抬头四处看，这时几个正忙的忙里偷闲跟方格打了个招呼。
“新年好！恩，范文斌哪去了？”方格四方应了一圈，发现范文斌不在。
“方哥，新年好呀！”方格坐下来刚点上烟，就发现吴小玲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你可回来了。”吴小玲走到方格的办公桌边小声说，吴小玲是社会新闻部的新人，小姑娘漂亮文静，很娴雅也很单纯。
“什么大事啊，这么愁眉苦脸的。”方格说。
“是我自己的事，想让你帮我主个主意，恩，对了，你上午没来，报社换社长啦，今天上午刚来就颁布了一系列的措施，其中一个就是办公室不让抽烟，你以后苦啦！”吴小玲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又娇俏偷笑，很是可爱。
“换社长了，我怎么不知道？”方格狠狠抽了一口烟，故意把烟使劲吐了出去，表示对这条规定嗤之以鼻，以前这样的规定也不少，几乎换一个社长就强调一次，但从没有人执行。
报社这些人都是夜猫子，一个个都是昼伏夜出的主，写稿子不让抽烟，开玩笑。
后来还有个社长为了表示执行办公室禁烟的决心，还在报社天井的一个区域放了不少桌子，安排还挺精致的，搞得跟咖啡厅似的，希望大家要是抽烟就去这里抽，还可以捎带会客。但即使这样，办公室禁烟还是没成功，大家在办公室照抽不误，只不过天井哪里又多了个抽烟和中午打牌的地方。
“走，咱们到天井哪里去说。”吴小玲小声说着，带头走了出去。
方格和吴小玲走到天井边，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刚坐下，吴小玲就从包里拿出一个稿子递给方格，苦着脸说：“你看看，怎么办？”
方格接过稿子看了一眼，就见大标题写着：斯豪房地产系列问题调查。
这是报社内部的一个策划案，这个方案上清楚地写着，最近由于斯豪房地产的某楼盘销售面积与实际面积不符，而且斯豪房地产百般抵赖，已经一起市民上访闹事，报社决定，从这一社会事件入手，从一系列读者投诉斯豪房地产的某个楼盘销售面积与实际面积不符开始报道，然后一步步深挖斯豪房地产的问题，做成系列的深度报道。
方格一看就明白了，沉声问：“什么意思？让你做这个报道？”
吴小玲都快哭了，颤声道：“方哥，你说怎么办呀，我实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是蒋主任交代要我做的。”
方格沉吟了一下，问：“你想好了，这其实也是个机会，让你做这样的报道，说明一个问题，报社开始把你当自己人，如果这件事情做好了，不但你自己收入不菲，以后工作上也不会太动荡了。”
这是一种报社十分常见的敲诈型报道，就是利用读者投诉来信和一些其他线索，先找企业的毛病，然后写出报道，由记者故意去企业采访求证，然后，等着企业来求报社领导，一番请客吃饭之后，企业在万般无奈之下，陪着笑脸答应在报社投入广告费，这事基本就算完了。然后，该企业负责人就开始和报社领导称兄道弟，你好我好了。
这种报道通常由广告部和编辑部策划，然后分给相关部门记者去做。一般来说，这种报道当然不会发表，但记者不会白写，而且比一般稿子稿费要高出许多，甚至一篇这样的报道能抵上一般记者好几个月的工资，而且，只要做多了这种报道，没出事的话，你在报社的地位基本就稳定下来了，这也算有功之臣嘛，而且是握有报社软肋的有功之臣。
像这种报道，分情况不同，交涉过程其实相当凶险，比如，有些问题不是致命的或者是有法律真空的，或者有的企业老总后台硬，或者有的企业老总性格倔强不吃你这套的，搞不好就要来个鱼死网破，这时候，第一个牺牲的就是做这个报道的记者。
方格一说完，吴小玲就奇怪而伤感地看了方格一眼，道：“什么机会呀，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人，记者做这种事情，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呀，这个事情是该报道，要是真能发表，我还真不怕，问题是，这就是敲诈，明明知道这个稿子不会发，我还得装模作样地演戏，我不成强盗和戏子了吗？”
方格看着吴小玲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他是干这种事情的老手了，这样的报道，方格的手上不知道做了多少，他当时刚毕业的时候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脸上的表情就跟吴小玲现在一模一样，气愤而悲伤，还心慌，生怕出什么事。而且最主要的是，这样的事情，只要一次，你在大学，甚至从小学开始接受的道德和理想主义教育，一瞬间就垮掉了。
这种感觉，不是用语言能说清的，只有从一些老记者的脸上能看出来，只要在这个地方工作几年的老记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浑浑噩噩天天没睡醒**底下神经质的样子，一脸的风尘气。
吴小玲看方格笑得那么开心，愕然问道：“你笑什么？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方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的确很严肃，这就是你眼睛看到的现实，你今天不干，你明天还得干，早晚的问题，就像女人的第一次，太晚破你还得自卑。”
方格话音刚落，吴小玲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几乎是含着眼泪瞪了方格一眼道：“瞎说什么呀！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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