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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一行人雄纠纠气昂昂地穿大街走小巷,直奔清凉寺。
因为要堵在皇帝之前到达,唯恐他让人摸不着的脑回路,万一真来了转一圈人就走了,比不来还让人更恼火。沈如意索性打定主意守株待兔,早早就堵清凉寺门口,皇帝不来则已,来了就逃不过她的五指山!
这清凉寺座落在半山腰,一条青石路九十九级台阶直铺到山下。
要说这寺庙还与大晋的太祖皇帝颇有渊源,太祖当年打江山,可谓身边群豪环绕,要文有文臣要武有武臣,他不得江山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配置太强,左青龙右白虎,妥妥皇帝的胚子。
这其中最勇猛的一位武将杀戳最多,一路保太祖皇帝从泥腿子打江山开始,一直坐到金銮殿的龙椅——
人家这位战功赫赫,杀人如麻的武将不要功名不要利禄,就要当个和尚整天念经侍佛,赎自己的罪。太祖苦留不下,又不忍见他远走他地,这才在京师不远处把原本的一座破庙给重新修葺扩建,金身造佛像,御旨封了武将一个清凉寺住持,连法号都是皇帝赐的,名曰了尘。
事实证明,这位了尘住持这一步走的就没这么正常的了,十几年间开国员勋死的死贬的贬,落着好下场的十个里面有那么一个半个的,也都猫家里半个屁都不敢放,活的心惊肉跳,还没把太祖给靠死自己个儿连怕带猜忌就先行上了黄泉路。
反而这位了尘在太祖心里那算得上不贪名不图利,不算计他老萧家江山的顶呱呱一个智者,便是政务再忙,每年也都抽出时间到清凉寺来和了尘讲讲经论论佛。
要说这了尘从除了只听说过阿弥陀佛的武夫,最后到一个自学佛法的出世和尚算是经历了质的变化,清凉寺也因为太祖的频繁光顾而声名鹊起,几百年间成了大晋十大名寺之一,香火旺盛,而大晋皇帝就近也最是喜欢有事儿没事儿到清凉寺逛逛。
经过百余年兼容并收,清凉寺再不是了尘时期粗枝烂糙的佛学,有知名的游方和尚在此落脚,随着香火旺盛,招来的和尚也越发智慧,可不是了尘时可以相提并论的。
清凉寺每天都有人上山烧香,初一十五人是最多的。
皇帝选择了十四来,想也是避开人多的一天,可是……
沈如意能说皇帝的心思,正对了老百姓的心头好,都想躲十五,结果都十四来了么?
皇帝真真的和老百姓同心同德,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结果就是——全凑一块儿了。
沈如意坐车上将帘子挑开一小条缝,探头探脑地往青石台阶上瞅,这条路是上山唯一一条路,只要皇帝来就逃不掉只能走这里。于是,她从早上等到中午,连小解都没敢下车,生怕一眼错过了。
就在太阳正盛,直晃她眼睛,晃的心烦意乱的时候,就见皇帝锦衣华服,气质冷冽地从辆青色马车上下来,那马车看不出半点儿奢华,反倒是他这气质风度像是个耀眼的光球,比太阳光还晃她的眼。
沈如意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直跳,双颊染红,连呼吸都急促了。
特么的臭皇帝,想死她了!
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的,反而跟没事儿人似的,身体壮的跟头牛一样,气色好的跟吃了十全大补汤似的,没有她,好像人家也过的很好。
她莫莫地心里酸爽了,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想他就是这样的好。
哪怕没有她,也过的很好。
唉哟,她这颗善良,无私奉献的一颗小心肝……沈如意顾影自怜。
“小姐,小姐!”小翠担忧地拍拍沈如意,小姐怎么看着像是要晕倒,喘不上来气了?
沈如意没心情搭理她,冲旁边挥挥手示意小翠噤声,直到眼巴巴地看着皇帝带着陈槐一主一仆两个人蹭蹭往山上走了,那步子才叫一个大,速度才叫一个快,就跟身后边儿有恶狗追着咬似的。
沈如意蹭地跳下马车,抓着小翠就往台阶上爬。
直爬到半山腰,好悬连气都喘不上来,小腿都要跑折了,却连皇帝的衣摆都瞧不见了。
“小姐……你慢点儿……身体受不住的……”小翠上气不接下气,想她一个丫环成天跑里跑外的都受不了,她家二小姐也是受刺激后那病还没见好,在马车上坐一上午她不上山,偏挑这大太阳的时候没死往活地往上赶——
回家她一定和沈侯爷反应,好歹身边多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要不二姑娘疯起来她可制不住。
“走!”沈如意一咬牙一跺脚,硬生生憋着一口气,连拖带拉地带着小翠到了半山腰,眼瞅着清凉寺三尺来宽的牌匾就在眼前,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
谁知庙里三五成群,一堆一块儿还真有不少人,沈如意眼睛都快要不好使了,愣是没找着皇帝的鬼影子。
沈如意这叫一个悔呀,不如在山脚下拦下皇帝,他要是看见她转头就走,她跳上他的车再黏上去就好。亏她打的关门打狗的主意,结果……连人都跟丢了!
还关什么门打什么狗,根本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翠蹲地上总算歇过气儿来了,却见她家二姑娘偏偏又不走了,跟个木桩子似的杵那儿,连脚步都不带挪一步的。
小翠陷入绝望之中,他家侯爷准备不充分,身边就带了两个丫环,就她欠欠的被二姑娘拽上山,其它侯爷派遣的士兵和另一个反应迟钝的丫环就守在山脚下,就她一个人屁用也不当,二姑娘疯起来,她拦也拦不住。
“小姐,你看……要不,咱回马车上吧?”她柔声劝道。
沈如意咬牙,目露凶光。
“不,我要守株待兔,关门打狗!”
刚才她守在山脚下,看着他上山,那么她现在一计两用,守住寺门,皇帝要下山,也只能从这里出去!
什么兔什么狗,馋肉了咱不能回侯府再吃吗?小翠欲哭无泪。
“借过,让让。”
“让过,借过。”
站在门口半个时辰,这几个字颠三倒四小翠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姐,这里挡道,要不我们往里走走?”小翠眼睛却是看向寺外,“或者,下去走走?往下走好走,不累。”

沈如意没注意小翠拿她当弱智一下哄骗的语气,她是等的时间越长越气,根本也没闲心关注其他人了,身体挡在门口,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就怕把皇帝当漏网之鱼给放走了。
“不累!”
“不走。”
……
整个从中午到下午日落西山,沈如意在寺门口迎来送往,眼瞅着天边云彩变红霞,寺里的人影渐渐减少,从早到现在水米未打牙,她还能挺肚子却已经挺不住了,咕噜噜已经叫了有小半个时辰。
小翠忠心护主,硬是用香油钱商议寺里和尚换来两个热腾腾他们晚饭的大白馒头。
递到沈如意面前,她口水都要流出水来,一把接过来吧唧吧唧就啃了两口。
还没等吃完,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和尚走过来,冲着沈如意微微施礼:“两位施主,清凉寺晚上要关门谢客了,二位是不是该下山了?”
沈如意连忙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一时情急好悬没咽死她。
“我们——”她咳了两声,“我们在等一个人,不是,在等一主一仆两个人,等到他们我才走。”
小和尚淡淡微笑:“一般的香客们都已经下山了,不知二位是不是错过了?”
这小和尚,好圆融啊。
沈如意忍不住多看了小和尚两眼,不知是得了谁的吩咐出来打发她们,可是又忌讳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规矩,不说都下山,只道‘一般的香客’,她要找的是大晋章和帝,自然算不得一般人。
小和尚,有前途。
“尚有留宿的香客吗?”沈如意一听小和尚说,笃定皇帝就在里面,反而整个人放轻松,捧着白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
“……两位施主,还是下山吧。”小和尚为难地皱了下眉头。“一会儿天黑了,你们姑娘家的留在寺里也不方便。山不转转路,要找的人总有相会之际,何苦急在这一时。”
沈如意听后苦笑:
“我们若错过这一时,很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
从下午一直站到傍晚,皇帝那腿是长年练功夫下来的,是人非人,可他不一样啊,陈槐心里尖叫。皇帝也是疯了,从上山路上就看见沈家二姑娘贼头贼脑地一路跟踪,要见就见,不见就彻底把人赶走,或者他们从后门走也就罢了,偏偏挑了个视野宽,距离近的禅房能看见寺门前的一举一动。
沈二姑娘在门边儿傻站了多久,他家皇帝就在窗边儿望了多久。
特么,也是要疯。
明明心里放不下,见上一见,有什么不能沟通的吗?
沟通好了,好好在一起;实在三观差太多,强拧不到一处,也算是摊开了,以后也不至于这么抓心挠肝的了。
就这么干站着算怎么回事?
皇帝的腿能受得了,他受不了啊!
“陈槐,你说——”
皇帝话音未落,就听陈槐迫不及待地道:“该见!小的觉得,陛——郎君该见夫人。”
果不期然收到皇帝一记阴冷的眼刀子,陈槐无惧地微微垂下眸子,态度依然很坚定。
见!
不见他的腿今天就算废这儿了。
“谁问你要不要见了吗?”萧衍心头的火腾地就跟燎原了似的,脑袋里紧紧绷着的那根筋都烧成了灰烬,扯脖子就喊开了,青筋暴露。“谁是夫人?哪个是夫人?轮到你给意见了吗?!”
陈槐默默地忍受着皇帝毫无逻辑的责问,扑通一声磕到地上。
特么!
他居然暗舒了一口气,能换个姿势,哪怕从站到跪都是天上人间,他真怕这两条腿变成两根筷子,连弯都弯不过来。
好在,他还能跪下!
“小的只是觉得……见了,郎君会快乐。”
“夫人当时的身份立场,的确不适合有孩子,却不见得是不想和郎君——”
“闭嘴!”萧衍攥紧拳头,凤目睚眦欲裂,脖子上青筋暴露,连额头上的青盘也绷了起来。“你不要以为你跟在朕身边年头多,就什么话都能说。朕给你脸面,体贴你多年的陪伴,不代表你可以任意揣测朕的心思!”
“……小的知罪,望陛下……三思!”
“三思?”萧衍忽地笑了,笑声莫名地苍凉。
“为了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朕的人,朕连见与不见都还需要三思吗?朕的心就那么不值钱?”
“谁说你的心不值钱,”
房门突地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赫然正是一身男装打扮的沈如意,她个子比原来自己的要高,瘦长高挑,两道英气的眉毛微挑,美目半嗔半怒:“你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萧衍突然就跟被扼住了喉咙似的,瞪大了一双凤目,居然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连骂人的念头都不知道被风吹散到哪条街。
“你不知道,我都想死你了。”沈如意本来气势汹汹的,可是一见萧衍,立马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当下也顾不得体统,一个箭步冲过去就扑萧衍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就不撒手,哭的那叫一个凄惨,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在这里强抢民女呢。
谁能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小翠跟在沈如意身后进来,还没听明白她家小姐突然嚎什么,就见她发疯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一个——
美男子!
她家二姑娘疯了也是有审美的,她总算老怀安慰。
“二姑娘——”
陈槐这时候胳膊也好了,腿也灵活了噌地站直子身子,上前一把捂住小翠那张一开口准准破坏气氛的嘴,另一条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往外就架她。
小翠脑里缺氧,一顿腾云驾雾,再回过神就在门外了。
“二——”
“闭嘴。”陈槐凑上前,低声恐吓。“你这二货,再吵就把你舌头割掉!”
小翠眼泪瞬间压眶而出,二姑娘以前常说的物以类聚的确没错啊,她疯了,找的这一主一仆都是疯子!
特么的,好吓人,救命啊!
救命啊!
她以眼神求救,却见带他们来的那位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踪影,在苍茫的大地,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屋里她家小姐呜呜哭个不停的声音。
呜呜,她也哭,哭谁不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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