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李本没忘记给良子一张名片。良子迟疑一下，但很就快接过来，一看，大良电子有限公司董事长李本。什么也不没说，往手袋里一揣。她这一揣，让李本心一缩，不要弄丢了吧。又一想，没事，也找她要一张。
她为难地说：我没有名片，何况也不需要那个。
那就请写个电话吧。他说，仅两秒钟时间，一张小纸片和一支多色圆珠笔就放到她面前。看这架势不想写也得写了。她心里想。于是拿起笔，随手写了一个手机号码。为了表示礼貌，她拿起纸片和笔主动给他递过去。他说了声：谢谢，将笔放在一边，拿出手机说：我先把它输进去，防止弄丢了，因为我的记性不好，经常忘记最重要的事。
是么。她说。经常忘记最重要的事，那么，不重要的事反而不容易忘记罗。
没错，你说的非常准确，事实就是这样。他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你不要打岔，让我把它输完。一边往手机里输入数字一边自言自语：这眼睛也不行了，老花，去年才二百，今年不二百五了……
她又扑哧一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嘴里默念着：二百五……
这时他已经输完，松了一口气：现在好了，总算把你给关起来了，再也跑不掉又抬头看看她：你还别说，你这号码就是有点怪怪的，老是弄错，好像有点那个什么……我现在先试打一下看行不行，验明正身是必须的。说罢将手机发送键轻轻一按。咦，怎么没动静，你的响了没有，这里太吵，我听力也不好，听不清楚。
我的也没有响。她说。
这就怪了。他拿过刚才的小纸片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对照。哎呀，弄错了，你少写了一个数字，怪不得不行呢。他把纸片还给她，她接过来仔细看了一下，抬起头来，她发现他正在盯着她看，那目光显得有几分复杂。她开始感到局促不安。不好意思地说：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少的给加上还不行么。
加上。他笑了笑，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这是她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是这样严肃，严肃得似乎有点小题大作的样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接着说：少了就少了，也不要再加上去了，再说，加上去的毕竟还是后来强加上去的，如果电话号码也有自尊的话，它会觉得很难受的。你愿意让它很难受么，还是顺其自然更好。
我，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语塞。脸也红了。
他把纸片往桌子上一放，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李本从洗手间出来时，老太太也刚从洗手间出来，两人一先一后。良子问：妈你怎么呆这么长时间。
老太太答非所问：大城市的厕所都这么干净，还喷那么好闻的香水，这得花多少钱啊。唉，农村真是不能比，从我小时候支前时起，到现在也没什么两样，也就是能吃饱肚子。城里人真叫有福啊，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要是哪天我们农村也能……能有城市的十分之一也好啊……
良子总算找到了话题，对李本说：我妈就喜欢攀比，农村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跟城市比啊，就是怪话多。老太太也把脸转向李本：你看你看，她李大哥，我这小闺女你疼她有什么用，她整天跟你作对，就像死对头一样，不知哪辈子欠了她的债。
良子用手抱了一下老太太的肩撒娇：妈你就是欠了我的，准让你把我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呢，既然你生我的时候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那你就得还债。
好好，我还债，我还债。老太太高兴得用手直扑打她的心肝宝贝。
李本回到座位坐下后，先拿眼偷偷瞟了一下那张小纸片，细心的他发现纸片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心里偷笑了一下。鬼东西。再一看，上面已经是十一位了。这就对了。于是一阵欣喜。这就对了，小丫头片子，还跟我玩这套。他很想把纸片重新收回来，可又不好意思当面这样做。他的早期老花眼让他无法看清最后加上去的那个数字，怎么办呢。要不还是最后走的时候再说吧。
饭终于吃好了，叫来服务生买单。付款后取了收据，李本先站起来做了一下手势：阿姨，您老前面走。见良子还没动，又说：良子你搀一下你妈。良子站起来去扶老太太。老太太说：我硬朗着呢，用不着你来搀我。
良子对李本说：你看她不要我搀，怎么办，那我就不搀了。
李本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死板呢，老人家身子骨好，这是事实，可搀老人家是一种礼节啊，她不要你搀你就不能主动一点么。
良子笑了，她笑得时候也很好看。良子说：妈是想让你来搀呢，你难看不出来她想认你做干儿子么。
老太太马上说：就是，就是，就是不想让这死丫头碰我。老太太这么一说，也就是非得李本搀她不可了。李本说：好吧，让我来搀。说时迟那时快，趁良子不注意，一把将纸片抓在手里……
这一切根本没能逃过良子的眼睛。
但她并不想捅破，只是跟在他们后面不停偷笑。她想：这个人。都这么老了，有时还像个孩子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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