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马仔妈妈把馒头稀饭虾酱、新从院子里拔下来的、有着圆润嫩绿葱叶的娄沟葱，都端到桌子上，回身去挂在锅台上面的墙上的筷子笼子里拿筷子，喊，吃饭了。嗓音里带着怨气，这些天一直有的怨气。
马仔爸爸从屋里出来，拿了小板凳坐下吃饭。说下次再蒸虾酱，放上几块红辣子，又好看又好吃。
要吃你自个弄，别一天起来挑鼻子挑眼的。
马仔妈妈撒气的方式就是这种接话茬儿，不管是怎样的话茬儿，她都能把她的情绪毫无缝隙地接上。有点像电视里的新闻发言人答记者问，我一句实的没说，但你一定懂得。马仔妈妈撒气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马仔爸爸。
对于这种情况，马仔爸爸应对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赶快闭上嘴。像是为了封堵、不让那酸臭的、屁一样的空气吸进嘴里。他常常感叹，就为黑天那点事儿，这一辈子得受这个娘们儿多少气呢！
有时实在忍不住反击，就说你嚷嘛？你跟谁发脾气？
马仔妈妈就反问，我怎么了？我说嘛了？我怎么跟你发脾气了？
是啊，马仔爸爸仔细想想她确实也没说嘛呀，一句话头都抓不住啊！自个感觉到的不算，没有证据。
但，他的反击，哪怕只有一句，也会立刻被马仔妈妈抓住，有没有实际内容她不管，她把他的反击，当成他的臭脾气又要冒头儿的表现！她必须把它消灭在萌芽状态。她说，那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要不怎么怎么样，怎会觉得我是跟你生气呢？递进下去：你知道我会生气还那样做，那你就是诚心的！……先是蔓延开来，然后丝丝入扣来回缠绕，让马仔爸爸找不着线头儿，捋不出头绪，有口难辩只能哑口无言！
当所有的萌芽都被消灭掉以后，根儿就气死了，烂在泥土里了。
吃饭了，出来吃饭。马仔妈妈大声喊，怨气愈渐浓厚。
马仔应对的办法也和他爸爸差不多，不回应。
他妈妈说，大华不是喊你到船上吃鱼了吗，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没有回应。
他爸爸忍不住了，像是刚才闭嘴晚了，不小心吸进了一些酸臭，现在要及时吐出来。说，，一家来就嘟着大脸子，你跟谁看？明儿个跟我把那些粪拉到地里去，我他妈天天干活，你任嘛不干赖在被窝里，就跟谁都该你欠你似的。
马仔妈妈狠狠瞪了他爸爸一眼。她最讨厌在她说儿子的时候，他也跟着掺和。好像是为了表明：儿子是我养的，我可以说，你不能说，尤其不能接着我的话茬说！
从这次马仔回来以后，他爸爸心里一直憋着气。马仔老姨把马仔那些事过年在马仔姥姥家都跟他说了，关键是马仔还把一大部分钱都给了那女人！他一直想说马仔一顿但一直没说，就是因为有一双狠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现在说出来了，虽然只有几句，还是接了下茬说出来的，但还是觉得痛快了许多。虽然被瞪了几眼，但没有直接的语言撞过来，打击实在很轻可以不屑。
马仔妈妈知道他是不会出来吃的，就也拿了小板凳吃饭。
刚坐下，就听院里有人说话：吃饭了吗？是不是都吃完了？
马仔妈妈站起来，他听出是大华妈妈来了。赶快去开门。
正好，正吃着呢，大华妈妈说着进来，把手里的一个白色塑料袋放到桌子上。“这不，你说大华这孩子，喊马仔去吃鱼，临了都炖好了又不让吃了，要不说都是孩子呢！一句话不投言就翻脸。快倒出来，恐怕都凉了，三婶儿你要不再热热。”她拿过一个小板凳坐在桌前。
马仔妈妈说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还给送过来了。马仔啊，快来，你大娘把鱼给你端来了。你看看你看看。嫂子你吃了吗，一块儿吃吧。
我在家吃了两口，你快吃吧。
吃吧吃吧，反正没嘛菜，蒸了点虾酱，这不，你家三伯非得吃娄沟葱。——是她自己想吃这一口，但必须说成是自个儿的老爷们想吃。
最好了，这一口最好吃了，大华他爸爸也爱吃这一口，家里园子里也有这娄沟葱，我也是想起来就弄一回。我真吃完了，你快吃吧。
大华妈妈不再强让，因为她看到大华妈妈眼珠子把桌子上的东西扫了一遍，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她知道她是故意做出那种表情的，因为没有这样的表情，就不能显示她家现在有钱了！
你来碗稀饭，稀饭也撑不着人呗。马仔妈妈从锅里捡着犟的盛了一碗，端到大华妈妈跟前。又回身拿筷子。
大华妈妈说这不这有一双，我就用这双就行。她今天要显示她并不是嫌饭食次，还像当初邻居时一样，想吃就吃。
说着拿起筷子搅和稀饭，嘻溜喝了一口，又拿葱，掰下一截嫩绿的葱叶，沾了虾酱吃起来。
马仔妈妈从碗橱里拿了个黄盆儿出来，但看到边上几处掉了漆皮儿，又放回去，又拿了一个出来，一看，盆儿底边也磕掉了黄皮儿，还想换，但没换，没有能盛鱼的大家伙儿了，就就和着拿过来，把鱼倒进碗里。说这种船上不刮鳞的鱼最香了，我吃过，真比家里又是煎又是嘛地还好吃。
是啊，这个季节鱼肥，春鲫夏鲢秋厚子（草鱼），过两天，过两天还肥。鱼就要骚子儿了。大华妈妈也许咱家根本没吃饭，一个馒头吃了几下就要就没了。
主要是船上这锅汤好，年头多了，还这么多鱼油，新从水里出来的鱼又鲜，肉要吃肥鱼要吃鲜，所以说好吃。我原来弄船的时候也老这样吃。马仔爸爸说，要是在船上吃，趁热吃还好。
这不就说地嘛。你说俩孩子说好了在船上吃鱼，也不怎么了，不吃了。大华回去我一问，你猜为嘛，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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