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色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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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漂亮,还有几分淘气的俞春红虽然不让廖承东反感,但要让她跟自己同去鑫流,他不会同意,因为他的身边有了沈海云。
准备去鑫流古城头一天夜里,廖承东对沈海云说:“海云,我有一个想法,带你去我老家,我们就在老家结婚。”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要是在鑫流古城找到妈妈,他一定会邀请妈妈参加他的婚礼。
沈海云知事懂理,如果说多年前廖承东走进她视线的那会,跟他成为一家人只是一闪之念,那么现在的她早把自己整个身心都交给了廖承东。他是男子汉,是一家之主,自己自然要听他的。她点头说:“我都听你的。”瞅着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真的想上前拉一拉他的手,但是她不好意思,还放不下心。
她放不下心是因为俞春红,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来,就问廖承东:“就你我二人去吗?”
廖承东知道她说这话背后的意思,说:“不带俞春红去,就算是郭队长安排的,我也不带。”
沈海云幸福地点了点头。
这时,俞春红进来了,笑着对沈海云说:“嫂子也太大意了,门都不关,两口子怎么亲热?”
沈海云红着脸说:“你嫂子是故意的,就是想让人看到。”
俞春红说:“我喊错了,没结婚就不能能喊嫂子。”看了一眼廖承东,说:“你说对吧?”
廖承东说:“喊嫂子没错,对了,你嫂子今晚就交给你了,要对你嫂子好点。”
沈海云说:“我睡哪里都行,你们是一人一间,我都为你们收拾好了。”
廖承东说:“这祠堂看着大,厢房没几间,我的意思是你跟俞小姐睡。”
俞春红笑说:“他们这样安排不合理,你们本来就是一家子,为什么要把你们分开,我看嫂子还是跟你一块睡吧。”
沈海云红着脸说:“净胡扯。”
俞春红扑哧一声:“跟你们开玩笑的,祠堂嘛,不敢胡来的。”又瞟了一眼沈海云,上前贴在廖承东耳边轻声道:“不过,正合我意。”
廖承东躲开她,说:“都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俞春红问:“早起干嘛?”
廖承东说:“去鑫流古城呀。”
俞春红说:“你我就这么回去,行吗?我们跟许家什么关系?人家会理你吗?廖承东,我告诉你,许怀家可不好对付,只怕你去了,不但见不到他,还会招来危险。我的意见是,等郭队长派来的人到了,我们才动身。”
廖承东想想她说的在理,只得同意。
以后的两天都是在等待中过去了,但就是没见人来。
看着廖承东跟沈海云在自己眼皮底下恩爱相伴,俞春红不愿意了,就来找廖承东。
廖承东说:“还是我先去探探路子。”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没底。
但俞春红给了他一个奇怪的思路,俞春红说:“现在不是个乱吗?你我就乘乱扮成商人直接跟许怀家接触,买他的工厂,许怀家见钱眼开,这事准成。”
廖承东摇摇头,说:“你本来就是逃婚出来的,回去被人抓着了,怎么办?”
俞春红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日本人快来了,谁还在乎我啊,再说我出来有些日子了。我在想,这个时候去许家时机最好,我料想他许怀家也在想出路。”
廖承东说:“想法可以,可是没钱啊。”
俞春红说:“走一步看一步,先谈着,日本兵快打来了,他没机会算计。”
廖承东说:“这太冒险了。”
俞春红说:“你听我的,我有办法对付许怀家。”
廖承东问:“你认识他吗?”
俞春红眨巴眼睛说:“算是认识吧。”
廖承东开始怀疑俞春红是逃婚才出来的,他怪自己跟她同道时并没认真听她的叙说,就问:“你真是从鑫流古城逃出来的?”
俞春红看着他,反问道:“你说我从哪来?”
“真逃婚还是假逃婚?”廖承东问。
俞春红觉得,事到如今,没必要把一切都瞒他,瞒得死死的,只会让他生疑,就跟他说了一些实话。
俞春红说:“我还真的不是逃婚出来的,逃婚的女孩叫何琴音,我们是同学,也是好朋友。我是为了追你们的队伍才逃出来的。”
她富有激情地说,那天傍晚,当她亲眼看到你们的车队浩浩荡荡进入鑫流古城,当她亲耳聆听郭队长站在广场中间向市民宣讲抗战形势时,她心潮澎湃,就动了念头。回家对父亲说,她要参加这支队伍,但被父亲当即一顿臭骂。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瞒着父亲偷偷出了门,可你们出发了,她忙跑回家骑上自行车追过来。
廖承东相信了。
其实,俞春红并没将实情全部说出来,当下,令俞春红柔肠百转又热血沸腾有两个原因:一个为了爱,一是因为恨。
那天在公路上,当她见廖承东第一眼时,她就对自己说,他是廖辉。他那高挑俊逸的背影,那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英气,曾经让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一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她一步步接近他时,她对自己说,没错,就是他,好久没见他了,这个只远远看过几回的男孩,这个梦里常梦到的人,原来参加了抗日队伍。当她看到那张轮廓俊朗的脸庞时,她对自己说,真的就是他。她的心像是跳到嗓子眼了。
她是在校园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可是她又不好意思打听。她看过他演的话剧,听过他的演说,此后,越发暗恋上他,对他如痴如狂,但其实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第一次见他,是他站在学校操场临时搭起的台上。他眼神坚定,挥动臂膀,慷慨激扬的演讲,一下子吸引住她了。那时,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晚风吹拂着他俊美的脸庞,那画面令她春心摇动,神思飞扬。突然一阵风刮来,吹翻了他白衬衫下摆,她替他揪心,怕他出丑,露出白肚皮,但他没有慌乱,他顺手将衣角按住,干脆脱稿演说起来。他的声音让她着迷,只听他时而铿锵有力,时而低沉婉转,激越时高亢,低沉时带着磁性,极富感染力。
后来何琴音才告诉她,他叫廖辉。她想找机会接近他,可是,她没机会了。他行动神秘,他走了,有人说他出国了,有的说他去了大上海,有人说他去参加革命了。
真的如人们说的那样,他去了上海,他参加到抗日队伍中了。再次见到他,能不令她心潮澎湃?
俞春红觉得必须牢牢抓住这一次,再也不能失去机会了。可是,他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女孩,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像是个读书人,他们决不可能走到一起。
俞春红暗暗高兴,如果没有遇上鬼子飞机轰炸,他们是不会再见面的。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是惊险让他们相遇,是共同的想法让他们走到一起。她想象着,他们的爱情一定会经历血与火的考验,她就喜欢这样惊天地的爱情。而沈海云只是廖承东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她不是他最好的爱人。
飞机轰炸那会,她推着自行车钻进树林,飞机飞走后,她又上路。当他看到被炸毁的卡车时,她忽然揪心起来,她干脆放下自行车走上前。这时,她看到了廖承东。刚上公路没一会,她又看到后面上来一辆车,下来两个人,她知道他们是来追她的。不由分说,趁他们不注意,她爬进车厢,躲在里面听他们说话。
她离家出走,还因为她恨一个人,眼下,是恨让俞春红做出了跟廖承东回去的决定,廖承东是她最好的挡箭牌。
只是俞春红跟廖承东并没有说出这一切,她只说她想参加他们队伍。廖承东听她说是追他们队伍而来的,觉得平常,在上海他就看到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学生自愿加入他们,他也曾将她们拉到后方。
他笑着问她:“你为什么撒谎?”
俞春红抿嘴浅笑道:“我顺嘴把自己说成是许百良逼婚的那个女孩,这叫临场发挥。”
“谁是许百良?”廖承东问。
俞春红有意卖关子,说:“对了,我要不说逃婚,你会同情我?会带我走?我跟你说,这一路上我是吃尽了苦头,中餐还讨饭吃,幸亏一个好心的老奶奶给了我一些米粑,我还把自己扮成乡下姑娘,想想,真的吃大亏了。幸好老天有眼,让我遇见了你,想不到我们的相遇是这么具有传奇色彩,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廖承东不想跟她调情,就沉下脸不再说话。
好一会俞春红才说:“跟我说说沈海云吧。”
廖承东简单介绍说,沈海云弟弟沈河生跟他一起参加了救护队,他们是好朋友,如今他死了,他不放心他姐沈海云,他要跟她成亲,永远照顾她。
俞春红听了,竖起大拇指叹道:“真感人,像你这样的男人哪个女子不爱呀。她真好命,碰上你了。”
廖承东打断话题说:“还是说说我们怎么去许家的事吧。”
俞春红说:“我有一个想法,你要听我的。”
“说说看。”
“你装作我的男朋友,一对夫妻商人好不好?”
“不行。”
“是装,不是真的。”
“那也不行。我有沈海云。”
“沈海云那里我去说。”
“我说不行就不行。”
“跟你透露一下,许百良就是许怀家的公子,逃婚的姑娘何琴音是我同学,她要逃离的人正是许百良。许百良见了我,能不跟我打听何琴音下落,能不巴结我?你看这够条件了吧。”俞春红上前拨弄了一下廖承东的衣领,继续说:“对了,你得弄身行头,才像是从大上海来的,这样吧,回到义江城我给你置办一新,我估计你穿上西服更帅气。”
她一富家小姐哪里能感受他跟沈海云之间的感情,“沈海云我是要带的。”廖承东强调说。
“没说不带她。但不是你未婚夫。”
“那是什么身份?”
“她看起来就是做粗活的,当我的丫头如何?”
“别胡说,我会翻脸的。”这是廖承东第一次对她呵斥。
“就说她是你姐行了吧。”俞春红软了下来。
“那也不行,是未婚妻就是未婚妻。”
“好好好,是你未婚妻,人不问我们不说总行吧。”
廖承东想,俞春红对许家情况了解,但自己以什么身份跟许怀家谈?
俞春红说:“你自有办法,你听我的。”
廖承东认真盯了一眼她,觉得这个女孩非同一般,又想不管怎样,许家总还是要去的,就答应俞春红,并做她的助手。
第二天,三个人就上路了。
到达鑫流古城天色将晚。古城不大,却很有年头。长江从古城北边流过,南面群山环绕。山高水长,峰峦叠翠。古城古色古香,风景好不秀丽。但日军的轰炸已将这座古城炸得满目疮痍了。就在几天前,日军飞机再次光临古城上空,扔下了几十枚炸弹,不少建筑被毁,死伤市民不下百人。夕阳残照,几处残垣断壁,几个零落行人,街面冷静异常。廖承东最怕许家人早已逃亡而去白跑一趟,但俞春红说:“我可以肯定,他们不会抛家弃业,那不是许家人的风格。”
俞春红首先带他们来到一家裁缝铺。
俞春红先是自己买了一身,上面旗袍,下面百褶裙。穿戴好了,跑到廖承东面前,旋转几圈,那百褶裙就飞扬起来。她停下来问廖承东好不好看,廖衡东说好看。俞春红满面春风,笑容从双眸中飞出来,蹦蹦跳跳就拿来一套西服非要廖承东穿上。廖承东不要,俞春红不高兴了,说:“这是任务,你不要忘了。”
在一旁的沈海云对廖承东说:“买吧。”就从里层衣服里摸索起来掏钱。
俞春红手脚麻利,将廖承东外衣三下二下脱去,替他穿上西服,站远了去看,那眼睛就不再离开他的身子,嘴里惊呼道:“太漂亮了,你就该配这一身。”
廖承东见沈海云摸索了一会摸不出来钱,说:“海云,先别忙,你也挑一套吧。”沈海云说不要,廖承东要去拿,俞春红赶在他前,拿来一件平常女子穿的衣服,说:“这个合适你。”
沈海云看着廖承东不答也不接。
廖承东说:“不好。”就自作主张要了套跟俞春红一样款式,只是颜色素净些,帮她穿上。
穿上新衣的沈海云立即像换了个人,除了脸色稍暗点,一点不输俞春红。她照照镜子,不敢相信镜子里是自己,暗自兴奋起来。
廖承东说:“这一身太漂亮了,我喜欢。”
俞春红瞟了一眼,不做声,就去付款。
沈海云不让她为自己和廖承东付款,俞春红立即拉下脸来,说:“这是工作,你别管。”
廖承东就对沈海云眨眨眼,沈海云默许了。
廖承东对俞春红说:“回头我还你。”
俞春红丢了句:“当然要还的。”就出了门。
三个人出了裁缝铺就去许府。
到了许府,只见许家大门敞开,内有一条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立即狂吠起来。
进了院子,只见一个仆人出来了,俞春红抢先说:“我们是从上海过来的,找你们家公子许百良。”
仆人说:“呀,那可不巧了,我家公子还没回来,八成是去南门何家了。”
俞春红对廖承东闪闪眼,说:“我们去那。”
三个人直奔南门而去。还没到何家,半道上就碰见了许百良。
许百良见是俞春红,略略一怔。
俞春红走到许百良跟前,不咸不淡地说:“不相信我会回来找你吧。”
许百良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扫了一遍,说:“这世道发生什么都不意外,不是说你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俞春红冷笑道:“听说许公子要结婚了,我那何同学却不见了,你倒是问问,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能逼婚吗?”
许百良勉强笑道:“别提了,闹心。”说着就对廖承东看了一眼,问俞春红:“介绍一下吧。”
俞春红说:“我未婚夫,这位是他姐。”她指指沈海云。
不等廖承东解释,俞春红说:“怎么,打算让我们站大街呀。”
许百良说:“回家坐坐吧。”
俞春红说:“谁稀罕去你家,找个地方坐坐,我还真的有话说。”
许百良答应道:“好,另找地方。”说着就对身边人说:“回去跟老爷说声,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那两个人就走了。
本想找一家茶楼酒馆什么的,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得找了一家烟馆。俞春红说:“都跑了,这个地方还在开,什么时候了,还会有放不下这口的人,只能将就了。”
廖承东不进去。
许百良说:“再找,小饭馆总能找到。”
终于在南门找了一家小饭馆。几个人落了座,就有人过来伺候。许百良点了菜饭,看着廖承东,悄声问俞春红:“能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俞春红得意地说:“没多少日子,我们是一见钟情。对了,许百良,我问你,何琴音何小姐怎么就看不上你?”
许百良说:“我不想跟你解释,如果你能告诉我何琴音去了哪里,我们是可以详细说说的。”俞春红说:“你也不用解释,我自然知道。何琴音哪里能看上你,你也未必喜欢她。可是你却答应了这桩婚事,原因是,你甘愿听从你父亲安排,你没脑子,没主见。是你父亲存有二心,是不是这样?”
许百良哭笑不得,摇摇头,“我晓得你俞春红是什么角色,这事不说了。”
俞春红说:“好,那就谈正事。我带未婚夫来见你是为了一桩生意。”
许百良惊奇地看着俞春红,“这个时候你们还做生意?你们可晓得,听说日本人就在几百里外,快打进来了,你们不要命了。”
俞春红咪咪笑,看了一眼廖承东,说:“什么时候人都需要钱啊,我还真就是冲着这个时间来的。鬼子快要来了,没钱的有钱的都逃命去了,这个时候,是我捡便宜的时候。冲着何琴音,我们也算是认识一场的朋友,我想请你帮帮忙,在义江城为我买点便宜产业,具体说吧,就是买纱厂。”
“怎么买?买下了又如何?”许百良问。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鬼子不是还没来吗?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未婚夫是上海人,自然买下了整体迁到上海呀。”俞春红说。
许百良微微点头,不做声。
廖承东冷静观察,沉默不语。
饭菜上来了,许百良皱了一下眉头。
俞春红说:“都什么时候,你将就点吧。”
许百良说:“我不饿,你们吃。”突然,他发现什么似的,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有亲戚在上海,哦,不对,是何家有亲戚在上海,到底是谁家呢,我还真忘了。人家是不是也开纱厂?你们会不会是替人家买呀?”
俞春红看不惯他阴阳怪气,打断他说:“你就不用猜了,那不重要,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我和我的未婚夫,我们才是你应该关注的。”
许百良看着俞春红,又瞟一眼廖承东,摇动着筷子,做思考状,说:“我不这样看,我关心的是谁把何琴音藏起来了,藏在什么地方,她为什么要藏起来。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她就没跟你透露一点?”
廖承东兴趣被提起来了,看来,俞春红并没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不慌不忙吃饭,不时给沈海云夹菜。
许百良见俞春红没理睬他,又说:“都说何小姐的出走是你鼓动的,你怎么看?”
俞春红立即暴跳起来,嚷道:“放你的屁,我告诉你,大声告诉你,我没鼓动,她出走我一点不知道!”
沈海云被她夸张的动作和声音惊吓了,呆呆看着他们。
许百良说:“你别发火,你晓得,何琴音这一出走弄得我们很狼狈,我请你给我提供一点线索,找不到何琴音,我哪有心思谈生意。”
俞春红坐下,想了想,说:“我问你,何琴音喜欢什么?”
“喜欢新潮衣服吧。”许百良说。
俞春红又站起来,鄙夷道:“你们这叫爱情?对她一点都不了解还谈情说爱,你根本不配。你不爱她,她也不爱你,这就是真相。你们两家联姻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许百良不说话,也不反驳,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好半天才问:“什么目的你能告诉我吗?”
“用得着我告诉你吗?”俞春红反问。
许百良摇摇头:“俞小姐,我懂了,为什么何琴音出走得如此突然,为什么你跟你这位所谓的未婚夫出现在我面前也是这么突然,因为这一切都跟你有关。还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回来后,回过家吗?”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俞春红气呼呼坐下。
廖承东注意到了,许百良已经怀疑上自己的身份,他跟俞春红之间的对话,透露了一些俞春红没有告知他的某些信息:俞春红对许百良态度恶劣,她恨他。许百良轻视俞春红,对她所说的一切充满怀疑。结论很明显,俞春红跟许百良很熟,之间显然有过节。
廖承东觉得这时候他该说话了,就说:“许公子,我们能坐到一起,是谈生意,还是回到正题吧。”
许百良连连对廖承东道歉,说:“我老爸是有过买厂子的打算,可是厂子不是我一家的,我伯伯是大股东,他人在上海,我们怎能自作主张?”
廖承东说:“说的有理,只是眼下顾不上许多,日本人快来了,就是你伯伯也不会看着厂子被日本人霸占吧。”
“是是是。”许百良说着,放下筷子,思索了一会,说:“如今跟上海的通信中断,我爸正为这事犯愁。你们能帮我跟伯伯联系上吗?”
廖承东故意问:“谁是你伯伯?”
“许怀政。”
“知道。”廖承东脑筋飞转,他不知道郭队长详细方案,他派的人还没到,但他们给了他底线,就是不能把厂子留给日本人,向许百良透露一点底牌是为了开展工作,于是他说:“这样说吧,我可以通过别的渠道跟许怀政接洽。”
“这么说,你是为此事专门来的?”许百良问。
廖承东坚定地点头。
俞春红说:“许百良,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们还是跟你爸商量吧。”
许百良说:“不妥。”
“为什么?”俞春红问。
“我爸凭什么相信你们?”许百良说着,把视线转向廖承东,“这样吧,我回家跟父亲商量一下,后天还在这里碰面,行吗?”
“行。”廖承东觉得没有理由说不。
饭局完毕,临分手时,许百良问,“你们住在这?”
廖承东含糊地说:“不住这。”
许百良又问:“需要车吗?”
廖承东说:“谢谢,我们有车,需要我会跟你说,后天无论如何我们都在这见面。”
许百良说:“行,说定了。”说着就走了。
沈海云没吃饱,饭局中,她一直察言观色,细心的她,发现俞春红跟许百良关系不同平常,但一想起俞春红称她跟廖承东是一对,她不免担忧起来。
许百良走后,廖承东对俞春红说:“你回家看看吧。”
俞春红说:“我不想回去。”
廖承东问:“为什么?”
俞春红说:“我不想说。”
廖承东说:“那就出去走走吧,鑫流古城虽被破坏,但别有一番风景,我们顺便找家旅店住下。”
几个人就走在寂寥的大街上,廖承东努力回忆父亲给他描述过的故乡,父亲说他的家在南门这一块,于是三个人钻进了小巷。
夕阳下到山的背后,红霞铺满西天,不远处,层峦叠翠,小巷内,晚风习习。午后洒过一场小雨,小巷青石板的地面润湿光滑,照见人影。已有几户亮起灯,窄窄的巷子仿佛是一副油画,又仿佛在梦境当中。廖承东忽然间想起了那个梦,梦中那个迷人的女孩出现了吗?是沈海云还是俞春红吗?她会将自己带向何处?廖承东慢慢走着,每走一步都要看看四周,两边木质结构的小楼,雕梁画栋,只是一扇扇门紧闭着,死一般寂静。他目光所及,神思飞扬,似乎想找到他父亲当年留下的痕迹,又似乎是想把眼前一切跟梦境联系起来。
在巷子尽头,真的有一家旅店兼饭馆还开着,老板姓周,叫周居仁,四十多岁的样子,他们进去时他正在看报,他儿子周大富就过来招待。几个人就住下了,俞春红跟沈海云住一间,廖承东住隔壁。周老板听他们说上海话,就过来问他们上海的情况,廖承东一一作答。沈海云闲不下来,主动帮店里干起活,几天下来,几个人就跟周老板一家子都熟悉了。

按照预约时间,第三天他们去了那家饭馆,等了半天不见许百良来。俞春红说去他家找他,廖承东不同意,说:“其实我早料到他不会来,回旅馆等,兴许郭队长派的人会赶到,再等一天不来,我们就上门。”
几个人又回到小旅店休息。
这天夜里,十点多,俞春红见沈海云睡着了,按捺不住,就去轻敲廖承东房间门,好半天没开。恰好,周大富过来了,问她要不要钥匙,俞春红点头,周大富就掏出钥匙开了门。
俞春红进了屋,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照射在廖承东侧卧的身影上。俞春红神思飞舞,她没惊扰他,干脆轻声坐在床边,万般恋爱地,静静地看着廖承东熟睡的样子。
窗户大开,月笼薄纱,夜风轻柔,俞春红十分享受这一刻满是遐思满是烂漫的时光,就像她往日躺在床上幻想的情景一样。此刻,她心里暖暖的,好像春日阳光照在身上,充满着幸福和甜蜜。丝丝渴望在她心田生长,就如此刻轻柔又多情月光,令她心思飞扬,身心打开。她真的想低下头亲吻他的脸颊,亲吻他的额头,但怕惊醒他,她只将自己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感受他的体温。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枪炮声,俞春红遐思被扰,像展翅飞翔的鸟儿被冷枪击中,她吓得不经意捏紧了廖承东的手。
廖承东突然醒来,睁眼一看,是俞春红坐在他的床前,惊愕得说不出话。
外面炮声隆隆,火光不时闪进屋内。
此时,店内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廖承东翻身起床开门,就见沈海云挤进来了。
沈海云见俞春红在廖承东屋里,愣住了,原本吓得发白的脸色,立刻变成灰色。
廖承东来不及解释,就将头探出窗外查看,看到有人向山上方向跑,他忙大声喊:“日本兵来了,都快上山!”就拽着沈海云往外跑。
三个人就随小旅店的人冲出旅馆往山上跑。
去山上的路上,人像潮水一样。有的拎着马灯,有的打着火把,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骑自行车,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抱着家什,都急匆匆乱哄哄朝一个方向跑。
廖承东一直领着沈海云和俞春红跟在店老板后面。上了山,周老板招呼他们还有几个旅客在一大树下围坐下来,周老板说:“都看看人少没少。”就相互点人数,都说没少人。
老板娘这时尖叫起来,说她儿子没跟来。
周居仁说:“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事。”又对大伙说:“我们都别慌,听动静日本人是从水路过来的,他们暂时还不会上山。”
众人回头看城内,就见多处大火熊熊燃起,映红了半边天,枪声像炒豆子一样炸开了。
山上到处都是人,有的人在草地上铺上被子当床躺下,有的三五成群围坐着,更多的是一家子聚成一团抱头疼哭。哭声和喊人声在这空旷的夜空中飞扬着,惊吓了昼伏夜出的动物四处逃窜。
周老板略知时事,说:“市府机关早在几个月前就搬走了,也在一个月前就撤了,城里只有保安大队,能守到几时?”
他老婆啜泣起来,说:“往后日子咋过啊。”
店老板说:“不要哭,鬼子来了日子就不过了?”
廖承东觉得周老板身上有股正气,就跟他聊起鑫流城的过去和现在。周老板说,他到城里做生意多年,情况几乎都知晓。他说市府不关心百姓,城里乱得很,有人还趁火打劫,有些逃兵甚至抢老百姓东西。店老板问他上海人怎么就滞留在鑫流,廖承东说他是上海红十字会成员,因有点私事来鑫流,就留下了。周老板感叹他来的不是时候,两个人不免为未来担忧起来。
聊着聊着,枪声渐渐就稀疏下来。
周老板痛心地说:“鬼子真进城了,城里的百姓就会遭殃了。”
这时,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下山。
周居仁说:“不急,看情势再说。我有一亲戚几天前投奔我,说他们那个镇子被鬼子杀了上百口,鬼子是魔鬼,杀人不眨眼。”
天麻麻亮了,枪声才彻底平息,他们也都闭目睡了一会。
也不知睡了多久,廖承东睁开眼时,没看到沈海云。他惊出一身冷汗,一边一跃而起,一边大声呼喊:“沈海云,沈海云——”边跑边呼喊。
俞春红跟着来,两人四下寻找,都不见沈海云踪影。
廖承东急疯了,说:“她在这无依无靠,鬼子来了,她这是怎么啦?”
俞春红安慰他说:“她不会有事的。”
其实,在天亮之前,俞春红就看到沈海云跟着店老板儿子周大富走了。从一住店,她就注意到店老板儿子对沈海云有意思。上山时他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沈海云身后保护她,跟她叽叽咕咕,说什么也不让人听见。上山后,他故意并没跟他们坐在一起。天快亮了,趁他们都睡了,他才悄悄过来,将沈海云拉到一边去。俞春红那时醒了,看到沈海云悄不声地跟着她走了,没有阻止。之所以没阻止,是因为他们的举动合了她意。俞春红虽帮着廖承东一起找沈海云,但并没有将实情告诉他。
几乎找遍了半个山头,还是没能找到沈海云。廖承东这时才懊悔起来:让她跟自己一块来,是想保护她,视她为一家人。他们虽没结婚,在他心里,她已然是自己老婆了。可是他没想到,他们中间横插进来一个俞春红。这几天,每每看俞春红轻视沈海云,听俞春红旁敲侧击气沈海云时,他心里都不好受,但也只是在心里,他没能当着沈海云面给俞春红脸子看,半夜里她看到自己跟俞春红在一起,能不起疑心?他想跟沈海云单独谈谈,让她放心,他心里只有她,可哪有时机。她一定是负气出走的,他要找到她,不然对不起沈河生,对不起他们的父母。想到这里,廖承东没好气地对俞春红说:“你该上哪上哪,不要跟着我。”廖承东语气严厉。
俞春红并没生气,反倒问:“你不是还有任务没完成吗?怎么能撂挑子?”
廖承东坚决地说:“不干了。”
俞春红说:“那我自己干。”
这时周老板过来了,对他们说:“人是不会丢的,你们之间估计闹别扭了吧,回店里等,兴许她会回来。”
俞春红附和周老板劝廖承东不要着急。
廖承东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只好如此。
一直等到快晌午了,有人上山动员人们下山,说可以回家了,可以照常做生意了。
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下山。
老板娘不肯走,说儿子不见了,要等儿子,连哭带喊就是不肯走。
到这时,廖承东和店老板都几乎同时想到,沈海云可能跟周大富走了,但都没说出口。
他们是最后一批下山的。
见廖承东无精打采,俞春红劝他说:“老板说得对,沈海云是大人了,如果他是有意走的,你找到又何妨,要是走丢了,她还会回小旅店的。”
廖承东心里清楚,沈海云就是有意走的,可是他哪里放得下心。
到了周老板的小旅馆,老板娘就拾掇起来,意外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看到一张纸条,就拿给周老板看。周居仁一看是儿子周大富写给他的字条,字条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我带沈海云走了,你们不要担心。
周居仁看后,大发雷霆,一边将字条递给廖承东看,一边骂骂咧咧,“缺德东西,让我找到扒了他的皮。”
廖承东看完字条,也气愤,但仔细一想,人总算有了下落,才稍稍安定些,就说:“是我对不起她啊,不怪你家大富。”
俞春红接话说:“这么说她是跟大富私奔了。”
廖承东对她咆哮着:“你胡说什么,这下你高兴了!”
周居仁忙缓和气氛,说:“你们都别急,这事缓缓再说,蠢子虽不才,但还不敢做缺德事。等形势安定了,我去找,他也跑不出哪里去,会找到的,到时我将他带到你面前,你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好了。”
俞春红这时低下头去,说:“承东,我对不起沈海云,我不该那样对她,你想出气就把气撒到我头上吧。”
见俞春红这样了,廖承东不好再指责她,就小声说:“只能等了。”
周居仁说:“你们就呆在这,房费我也不要了。我估计日本人这些天会查户口的,到时你们就说是我家亲戚,街上你们也不能随便去。”
沈海云出走让廖承东一宿不曾合眼,他想起跟沈海云交往的过去,想着沈海云跟周大富出走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越想越担心,越想越觉得自己无用。
第二天一大早廖承东准备出门,就见街上鬼子兵列队巡逻,周老板将他强制拉回,说:“街上现在乱得很,要出去找沈海云,我们一起去找。”
只能在小旅店等。
俞春红来到廖承东房间,见廖承东仍旧垂头丧气,就开导说:“沈海云跟周大富走,说明她对你的爱不坚定。再说,周大富也是大小伙子,人看起来还不错,他们也蛮般配的,真成了一对,未尝不是好事。沈海云不像你我,她就是那种想过平静日子的人。你我却不一样,你我的生命注定是轰轰烈烈的,精彩的。我们本来就有一腔热血,日本人欺负到我们家来了,我们不做点事,谁去做?”
廖承东说:“你以为你的办法行得通吗?我看出来了,你是拿我在许百良跟前……”
“炫耀,出气,对吧,我替你说。是的,你也看出来了,他许百良欺负人。”
“是他个人还是他家人欺负你?”
“都有。”
“看得出来你们好过,你喜欢他?”
“不喜欢。”
“我不懂。”
“我也不懂,我到现在还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他,我被他骗了,心好痛。”
“这是你离家出走的原因?”
“也是也不全是。”
“还有什么?”
“因为我总想着能见到你。”
“荒唐。”
“还有,我想到更大的世界。”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说为什么,我就是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爸妈不喜欢你?”
“我没妈妈。”
“兄弟姐妹呢?”
“也没有。”
“看来,是爱情让你烦躁不安。”
比起俞春红,廖承东大不了她几岁,但在廖承东心里,她还是个小女孩,是有钱人家富养的还读了些书的,沉浸在爱情幻想当中的小姐,他跟她的对话让廖承东更加剧了这一感觉,他接着说:“人生除了爱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俞春红仰望着廖承东,说:“我晓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不晓得我还能做些什么,再次遇到你,我心里亮堂了,我有希望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俞春红逼近廖承东跟前,说:“你不叫廖承东,你叫廖辉,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多少次我在校园里远远看到你,都想冲到你面前,对你说,我爱你,可是,我不敢,你浑身散发着光辉,你让我害怕,可是我又是那样想接近你。你走了,可我对你的思念更加强烈了。廖辉,是上天给了我这一次再次相逢的机会,我对自己说,我要珍惜,我要争取。”
廖承东十分诧异,连连摇头。
“你不要说你不是廖辉,你改名换姓叫廖承东,可你就是廖辉。”
“我只改名,绝不会换姓。”廖承东觉得眼前仿佛是梦境,可他看到俞春红热辣辣的双眼时,他知道这不是梦境,是铁一般的现实。原来她把自己当成她暗恋的人了,怪不得她之前的举动那么怪异。
他还没说话,俞春红又说:“廖辉,你要是问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我最在乎的,我告诉你,那就是你。除了你,我真的感觉不到人生还有什么希望。答应我廖辉,我不能再次失去你。”
看着俞春红热切的目光,星星点点挂在腮帮的泪水,廖承东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忍心拒绝,又是一个不幸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可是,他有沈海云,他不能答应她。但谁是廖辉?他是怎样一个人,会令她魂不附体。
廖承东冷静下来,问俞春红,“许百良认识我吗?我是说他认不认识廖辉?”
“不认识。你别装了,你敢说你不是廖辉?你就是,你的身形,你的声音都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就是廖辉。哦对了,有同学说你参加革命去了,对对对,你一定是为了革命隐姓埋名。如果为了革命工作,你一定要叫廖承东,那我可以叫你廖承东,这无关轻重。”
“你认错人了。”廖承东说。
“你不要骗我,除非你不喜欢我,讨厌我,你有吗?”俞春红凑近他,语调逼人。
“……”
“我想起来了,廖辉曾经到何琴音家募捐过抗日款,你跟何会长接触过,这事还是何琴音告诉我的,何琴音也说你是个迷人的男孩。”
廖承东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嘴脸,难道世上真的有跟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莫非那个叫廖辉的人真是自己的同胞弟兄?当年母亲跟那个男人回到家乡,难道那个男人就是俞春红口中廖辉的父亲?他不敢细想下去。再想想也不对,如果廖辉真的是母亲生的,那他自己应该大他很多,或者比他小,可从俞春红嘴里描述中可以看到,那个廖辉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
廖承东陷入思索中,那些有关母亲的疑问他不想说出来,他真的没想到一踏进老家土地,儿时的疑惑这么快就缠上他了,他不想提及母亲,也没想过立即要寻找母亲,但俞春红的出现引出了疑问中疑问,这不能不让他勇敢面对。为了替沈河生报仇,为了查清父亲的秘密,也为了完成郭队长交代的任务,他想:也许,那个叫廖辉的人能够让他走进许家,可以帮自己完成任务。
见廖承东思考不语,俞春红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沈海云,可是她选择了周大富,你就应该放下负担。”
“如果对我们完成任务有帮助,你可以当我是廖辉。”廖承东沉重地说。
俞春红高兴得直跳起来,说:“我说嘛,你就是廖辉,对了,廖辉,你说何琴音跟你们的人去了哪里?”
廖承东问:“她不是逃婚出走了吗?”
俞春红说:“可是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廖辉,你可以利用你的关系查查何琴音的下落。”
廖承东想,何琴音有没有跟救护队走,他一归队就明白了,他说:“可以,但需要时间。”
“廖辉,我最担心许家的事情。许百良的家庭我了解,鬼子进城了,他那见钱眼开的老爸为了保全财产,说不定就会做日本人的狗腿子。这事你我不出面制止,谁还出面。沈海云的事请你暂时放一放,完成任务才是眼下该做的事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廖承东觉得她说的后一个问题在理,但前一个问题他不同意,他最了解沈海云,她忍辱负重,处处替别人考虑,离开他是为了成全他跟俞春红,他后悔当初对俞春红没能做到立场分明,态度坚决。如今事情发生了,只能先考虑后一个问题了,对俞春红,他只有同情,他问:“鬼子来了,你不担心你家人吗?”
俞春红说:“我既然出来了,就不挂念家。”
“都是一家人应该回家看看,难道跟家人还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没有,就是不想回家。还是谈谈任务吧。”
廖承东想了想,说:“许百良爽约,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父亲根本不理我们这一套;二是许百良本身,他或许早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压根没跟他父亲说。我觉得与其守在这,不如去他家看看。”
俞春红想了想,说:“那行。”
两个人刚下楼,就见周老板上来了,对他们说:“你们哪里都不许去,日本人弄的啥组织成立了,听说开大会时,有人在路上被黑枪打死了。现在鬼子把四个城门都把控了,路口还有哨兵。你们哪里都不能去。”
这一天就有人过来登记人口,周老板说廖承东跟俞春红是他的一对儿女,登记的人问邻居,大概事前周老板做了工作,邻居都说是,他们才登记了。
第二天,俞春红起了个大早,她想早点赶去许家,下楼洗了就去喊廖承东出发。这时,就见门口停下一辆小车。她很好奇,走出去查看,刚走出门口,几个彪形大汉突然下车将她绑进车内,还没等她反应,小车抖动一下就绝尘而去。
廖承东起床找俞春红,老板娘说:“俞小姐出门去了,刚才门口还停着一辆小车。”他忙下楼,小车早没影子了,就问老板娘什么情况,老板娘说她只看见俞小姐出了门,门前有一辆小车,后来再看车子就开走了。“估计俞小姐是被人接走了。”她说。
廖承东第一个反应是许百良接走了俞春红。就想,俞春红走了,自己倒轻松了,可以去找沈海云了。又想,郭队长交给的任务怎么办?探寻父亲生死的愿望就这样放弃吗?他不能放弃,俞春红暂时还不能离开他。因为俞春红熟悉许家,他还需要她。
此刻,灰心和茫然弥漫在廖承东心田,郭队长说派人过来协助,人却迟迟不见,任务和心愿都没见一点起色,沈海云和俞春红都走了,他该怎么办?思想了半天,他决定先回徽州找郭队长。
不一会,周老板买菜回来了,老板娘就把俞春红被人接走的事告诉了他,周居仁问廖承东为什么,廖承东说不清。
周老板摇头说:“这姑娘让人难懂。”
廖承东撇开话题,说:“周老板,我要走了,沈海云的事拜托你了,我只有一句话,只要她跟你儿子没结婚,我就一直等她,我还会回来的。”
周居仁说:“你放心,没我发话,他们不敢胡来,我们就去找,我晓得他去了哪里。”
廖承东一听就高兴起来,满口答应。
怎么出城,周居仁想了个办法。日本人在城外修工事,需要天天买菜。今天早上他去买菜,就看到一个日本兵跟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来到集市,让买菜人天天送菜去工地。那个人跟周老板很熟悉,就去找他,说明天让他去送菜,那人果然答应。本想开车去,廖承东的卡车放在小旅馆后院,但怕目标大,只好放弃。
第二天早上,周居仁让廖承东打扮成乡下人,他们各自挑着一担装满菜的箩筐来到工地。日本人收了菜,很满意。于是,周居仁带着廖承东就往平沙洲方向走。周居仁说:“大富有个大姨住在平沙洲,他们一定是去他大姨那了。”
廖承东心中充满着期待,走起来就比周老板快。
周老板跟在后面,笑呵呵地说:“想心上人想急了吧,还是我在前面,带你走小路吧。”
两人就走小路。
廖承东想起俞春红带他走小路时的情景,觉得这条路跟跟记忆的不一样,俞春红走的根本就不是路,周老板走大路也走小路。
问周老板有几条路通往徽州,周老板说:“这条路好走些。”
话题挑起,周居仁就问俞春红是哪里人,为何到鑫流。廖承东说:“她说她家就在鑫流,先说逃婚,又说跟家里有矛盾出走,真实情况还不清楚。”
周居仁笑着说:“我早看出来啦,那姑娘喜欢你。”
廖承东说:“她是有钱人家小姐,根本不理解我跟沈海云的感情,我跟沈海云是风风雨雨中建立的感情,哪里像她风花雪月。”
周居仁笑着说:“你是文化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俞小姐漂亮,你们配,可话说回来,沈姑娘朴实,娶她过日子好。你小子艳福不浅,两个姑娘都喜欢你。”
廖承东岔开话题,问周居仁认不认识许百良父亲许怀家。
周老板说:“晓得,是个有钱人,可我晓得他,他不晓得我啊。我们小人物哪有机会跟人家说上话。”
两个人边走边聊,一辆小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腾起满地灰尘。
廖承东注意到那辆车跟他当初在公路上遇到追女孩的车长一个样子,就问,“这条路也通平沙洲吗?”
周居仁说:“也行,不过,走大路得绕道七八十里。”
一直走到夜里月朗星稀,也不晓得到了什么时候,廖承东就问周居仁还有多少路。
周老板说这不就到了。来到一户人家门前,周居仁就敲门,屋里好久才亮起昏黄的灯光,不一会,一位大娘开开门,问谁呀,深更半夜的。
周居仁说:“大姨,是我,周居仁。”
大姨忙叫他们进屋。
进了屋,大娘第一眼就认出廖承东,问他怎么跟周居仁在一起,原先跟他一起的那女孩去了哪里。廖承东感慨万千,原来,俞春红带他住宿过一夜的大娘家正是周大富大姨家,真是无巧不成书。
廖承东就说他跟那女孩一直就住在周老板旅馆,今天跟周老板来平沙洲办点事。
大姨点点头,说:“兵荒马乱的,办啥事啊。”
周居仁问:“大姨,大富睡了吗?”
大姨奇怪地反问:“大富没来呀,他上哪了?”
周居仁说:“我以为他来你这了,真没来?”
大姨说:“你这就什么话,我骗你做么事,没来就是没来。哎呀,他是不是跟你跑反跑丢了?”
周居仁顺话说是,小声嘀咕道:“这小子上哪去了?”又问廖承东,“沈小姐在这有熟人吗?”
廖承东说:“不清楚。”
大姨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说:“先歇下再说,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周居仁坐在凳子上,将大富能去的各种地方都想了遍,还是觉得他只会来大姨家。
廖承东说:“我知道海云去哪儿了,没来大姨家,她只能回上海,眼下鬼子来了,她回不去,只有一个地方她会去,那就是徽州乡下一个祠堂,我带她去过,她就跟我说,这里是深山老林,日本人进不来,要是能在这里种田养猪该有多好。对,他一定跟大富去了那里。”
周居仁说:“真去了那里我们倒放心了。”
廖承东决定明天一个人去徽州。周老板说他回义江城。
第二天吃完早饭两个人就出发,还没走出门,就听到枪声,是不远处传过来的。大姨说什么都不让他们走了。两个人只好留下,说等夜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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