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北军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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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峰领着兵马渡过了淮江,一路上风尘仆仆,再也不敢停下歇息,唯恐耽误了行程,华朝对延误军期处罚一向严厉,这次虽然是归途,可以宽宥些,但总归也有个限度,先前在淮江边过节已经耽误了些时日,过江之后当然要靠马蹄追赶回来。
几日后,迟峰终于又回到了镇北关前,这已经是他这短短几个月来数不清多少次伫立在关前了,可每一次心情都不一样,也都难以言表。这回,他骑马等待着城门打开后城内将士的迎接,尤其是那几位自己的好兄弟,想必此时已经从北军屯驻地赶到镇北关里了,自己必定不会再像上次在城内那样形单影只。
倏忽之间,城门大开,几路兵士依次列队出城,向两边跑开,正中间骑马跑出一位将领。
是的,只有一位将领,而且不是迟峰那些兄弟们,正是北军另一位副元帅马淳的公子,北军主将,虚岁三十的马伯濂。
没有欢呼雀跃的迎接队列,没有相拥而泣的兄弟情深,迟峰所受到的待遇莫说比之于葛昀回师当日所接受留亭相迎的盛况,就是比之于林允贞返回平南关时的境遇也远远不如,而这一切的根源,恐怕要从北军过去与现在的特殊状况谈起。
华朝北军始成建于武祖朝,于护国战争后形成定制,经历五十年岁月洗礼,已经成为捍卫华朝北疆最值得信赖的一支劲旅,旗下辖众二十万,是华朝所有单独成军的战斗序列中人员最多,规模最大的军队,也正因此,其内部的组织结构,尤其是高层将领之间的关系是华朝皇帝十分注意拿捏的,既不能让他们成为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又不能让他们变成铁板一块,尾大不掉,所以自武祖起,华朝几代皇帝都在北军高层当中“掺沙子”,“钉楔子”,欲知其中故事,不妨就以北军副帅马淳为例,略述一二。
原来吴俊山还在时,总揽北军自然是他分内之事,这不必多言。但是,昭帝特旨安排的北军副帅马淳,来头也是不小,其人于烈帝朝投身行伍,在两淮新军营训练时就崭露头角,其人当时年纪虽轻却颇有心计,竟然使其谋得两淮新军营的参将一职,成为未打一仗便成将校的典型,后来十几年间,他平步青云,从来未临战场却得以步步高升,不禁令人讶异,而且一直做到了两淮新军节度副使。他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地接任正职,继续他的高升仕途,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此时军中另一位升官翘楚终于与他来了一次正面博弈,昭帝将李嵩破格擢拔至两淮新军营主持练兵,这样一来,比马淳还小五岁的李嵩初来乍到便一跃成为马淳的顶头上司,两人之间的矛盾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但也在朝廷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正副职二人不和,古已有之,只要不耽误朝廷的大事,皇上也不会彻底追究。可命运似乎这回就一定要捉弄两人,几年后,昭帝把他二人先后调至京畿卫戍精锐部队启明军,结果仍是一正一副,但却是马正李副,如此更加激化两人矛盾,二人经常上疏互相攻讦,弄得启明军内部乌烟瘴气,名声十分不堪,昭帝起初为难,但权衡再三,最终倾向李嵩,马、李二人斗争的结果就是昭帝把李嵩扶正,而让马淳外放,平调到北军担任副帅,看起来是两全之策,但实际上二人都觉得对方占了便宜,心里并不罢休,直到昭帝临终时将李嵩调入仪阁,马淳这才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提二人的恩怨。
事情若是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也不算复杂,只是在马淳到任北军后,形势情况变得更加微妙。由此不得不提的就是迟峰在北军中的特殊处境,本来马淳外调北军,是等着给吴俊山接班的,可几年以后,昭帝突然把比马淳小了近二十岁的迟峰提拔为与马淳平齐的北军副帅,一时间朝野上下都认为迟峰才是昭帝对未来接掌北军的嘱意人选,就连马淳自己也都渐渐心灰意冷,可时过不久,昭帝又把马淳之子马伯濂破格调入北军充当主将,而马伯濂比之迟峰还要小个五六岁,如此一来,马淳的心思又活泛起来,私下里为儿子铺了不少路,把自己攒下的多年人脉都用在扶儿子上马上面,马伯濂倒也争气,几年下来并没让旁人看了笑话,反倒做出几分成绩,叫人暗叹这父子二人的本事。

就在李嵩进入仪阁的同时,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的马淳并没有坐以待毙,虽然他无意再与李嵩争锋,但是面对李嵩可能施加的整治,他必须积极地为自己寻找靠山,而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当时全军上下唯一能彻底镇住李嵩的葛昀。为了上葛昀的船,马淳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在几次努力以后,他终于打听到葛昀腰间有痼疾的消息,于是便从此入手。
说来葛昀的腰伤也是年老所致,加之戎马一生,颠簸甚巨,所以每到天阴湿闷时,他便腰间隐隐作痛,但碍于颜面,始终没有示于外人,也就耽误了医治,久而久之就变得更加严重,所以自六十岁后,葛昀几乎连马都骑不了。
且说当初,马淳探听到葛昀有腰伤的秘密后,就诈称自己患有腰疾,大肆聒噪,使全军上下,朝野内外,几乎人人尽知,有此借口,他正好在北境遍访名医,求治问药,终被他寻得一个能针灸治腰伤的郎中。后马淳因公务进京,特地带了这个郎中同去,为了能最大程度地博取葛昀的好感,专门选了一个湿寒彻骨的天气拜访葛昀,当时葛昀腰疾复发,对外则称是染有风寒,不能理事,告假后回自己府中休养,卧榻上听闻马淳求见,不禁奇怪,心下寻思:天气这般阴寒,他怎能走得动路?于是强行披衣坐起,在府中与马淳晤面。马淳进得府中,也不提自己腰伤一事,对葛昀的腰伤也全当不知,只是禀报公务,再兼问起葛昀风寒如何,总之绕来绕去,最终绕得葛昀先沉不住气,开口问了他腰上痼疾之事,马淳趁机把郎中的针灸医术介绍一番,由此引得葛昀把自己身体状况也如实相告,并求治于他,马淳心思缜密,并未带郎中入府,对葛昀亲口所说的腰伤一事他装作恍然大悟一般,然后再悉心安排郎中悄然入府为葛昀诊治,整件事情办得密不透风,引得葛昀对其多加青睐,也亏郎中妙手,使这位老帅总算恢复一些往日神采,虽不能亲临战阵直接冲杀,但是骑马督战不成问题,年前过去的云门大战便是明证。
再说马淳投靠葛昀门下以后,方才知晓这位老帅不偏不党,实际好处并未与他半分,又兼迟峰等年轻后俊更为春风得意,势头劲猛,马淳不由得再次心生倦怠,又回到为子铺路的老想法上去。可造化弄人,年前葛昀突然在镇北关处斩吴俊山,天子又发明诏诛杀吴氏全族,使得北军一时间群龙无首,再看迟峰,此番领兵出关损兵折将,皇帝面前未得赏赐分毫,反倒槛送吴氏全家是由他亲自监督,如此一来,本来就年资不够的迟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接连打击,不但因为吴俊山的“提前致仕”而打乱了自己按部就班的接班进程,而且因为自己手上也沾上吴氏的血而在北军中声望大跌。举目四望,环顾左右,此刻似乎只有马淳才有资格接掌北军,这也正是目下迟峰面临冷遇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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