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快进屋坐，进屋坐。”师姐连忙引黎敏往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问个不停，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学习可好？回家了没有？显得热情而亲切。
黎敏合不拢嘴地笑着，尽可能详细地一一作答。
听见喧闹声，法定师父从房里摸了出来。见是黎敏，不禁百感交集，也顾不上尴尬，就迎上前去，情切切地叫了一声：“黎敏，你可回来了。”
黎敏差点惊得魂飞魄散，他总以为法定师父已圆寂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好好地活着。如果不是师姐就在一边，他也许会以为撞见了鬼，转身就跑。
“回来了，师父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仿佛和法定师父从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黎敏礼貌地答应了一声。
法定师父还活着，路边上的那座坟显然不是她的。师姐就在跟前，唯独不见善淑，联想到那些船老大都不肯来小岛以及他们说的那次海难，黎敏的心不由得又揪紧了。
难道那个遇难的小尼姑果真就是善淑？
“师父师姐，善淑呢？”黎敏已想不到要坐下，连忙迫不及待地问。
提到善淑，法定师父和师姐的神情，顿时黯然下来。
“师妹她……”难言地沉默了片刻，师姐心情沉痛地说：“黎敏，你别太难过，善淑她……她已不在人世了。”
“什么？”面对这个惊人的噩耗，黎敏腾地立了起来，他怀疑自己听错，急促地问：“师姐，你说什么？”
师姐的眼里闪动着泪花，哽咽着说：“黎敏，你别太悲伤，善淑已离我们而去，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黎敏面如死灰，发疯似的摇晃着师姐的胳膊，竭斯底里地说：“师姐，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姐在眼里打旋的泪水扑落落地掉了下来，她悲痛地告诉黎敏，三个月前，善淑和师父在普陀山赶完庙会回来的途中，乘坐的小舢板被一艘巨轮掀起的波涛掀翻。
“善淑会游泳，不致于会溺水。”黎敏忍不住说道。
“那天有风，浪很大，当善淑从浪中钻出来，师父已被浪冲出很远……”
“善淑是为了救我，才被海浪冲走的。”法定师父痛惜不已，如果不是为了她，善淑确实可以自保。
“那时善淑虽已抓住了师父，可已没力气游回舢板了。自从你走后，她的身子一直十分虚弱。”说到这里，师姐的声音有点哽咽，“摇橹的是位老人，他游过来替善淑托住了师父，而善淑却被巨浪冲走了。当附近的船只发现险情找到善淑，善淑已停止了呼吸……”
“那么说，外边流传的几个月前发生了海难，死了人，指的就是善淑？”
“正是。”
黎敏不禁热泪盈眶。
善淑果真离开了人世！联想到那个恶梦，黎敏感慨万千，那个梦真准，也许那会儿就是善淑在向他哭诉，向他告别。
“啊啊，善淑，我来迟了！来迟了！”黎敏在心灵深处悔恨地呼喊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也许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庵里，我叫她帮助你学习这件事吧？其实我是想让她与你多接触，能高兴起来。你不知道，你未来小岛前，她整天一个人忧忧戚戚，令人心疼。我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她的心事我知道。你们是年轻人，尽管她是尼姑，你是当兵的，但心一定是相通的。”
师姐已不忌讳法定师父就在一旁，把当初的所思所想都说了出来。
“自从你们相识后，她变了，这都是因为你与她接触，给她带去了生活的希望啊。可是，那次台风过后，她又变了。变得又像以前一样伤感，一样悲哀，一样忧郁了。这也许是师父发现了她和你走得太近，责怪了她。你离开小岛前，在庵里和师父的冲突，更是叫她伤心与难过。你走后，她的病拖了一个多月才见好，那时，她已瘦得几乎不成人样了……”
黎敏心如刀绞，痛楚万分，师姐在诉说些什么，他一概未知。他心里只交错地闪现着一个念头：善淑死了，千真万确，善淑已永别了他。
“善淑的遗体捞上来后，景象惨不忍睹，她的眼睛一直圆睁着。”师姐伤心地告诉黎敏，“收敛入棺时，我几次给她瞌上，她又几次睁开。她是在盼你啊，黎敏，善淑至死还在盼望着能见到你。想起这些，黎敏，我的心几乎就要碎了，善淑死不瞑目啊！”
在租船的时候，黎敏就听说了这一情况，可见善淑当时的惨像确实触目惊心，否则，师姐的诉说和外界的传说不会惊人的一致。黎敏知道，师姐说的没错，善淑的死不瞑目，一定是因为牵挂他。
黎敏猛地转身奔出屋去。
刚才路过时，总以为是法定师父的坟塞，却没料到，里面埋葬的竟是他日思夜想的善淑。怪不得临近坟莹时，他的心在颤抖，怪不得那会儿他直想哭，原来善淑已香消玉殒，离他而去。原来今生他和她已阴阳相隔，再也无法执手相望。
黎敏悲痛不已。
虽然经历了九十多个日日夜夜，但土还是新的，石块也还是新的。黎敏发疯般地奔到坟墓旁，不觉怔怔地站了下来。他只觉得百感交集，伤心欲绝。他不敢正视眼前的这一残酷的凄惨的景象，痛楚地捂住了双眼。
不敢想象，真不敢——啊，是真不忍想象，那位美丽温柔像天使般可爱的姑娘，那位聪颖绝顶像亲人一样可爱的女友——善淑竟长眠在了这块土地上，竟被这石块黄土覆盖。啊，真不敢相信，如此一位标致非凡的活生生的人儿，从此就在人世间消失了，永远不见了！
“善淑，啊，善淑……”黎敏悲痛地喊了一声，身子向前一倾，便扑倒在坟墓上。
他怜爱地抚摸着那些黄土，就仿佛在抚摸善淑未剃发前的那一绺绺充满着青春幽香的秀发。他紧紧地拥抱着那块土堆，就仿佛在拥抱着善淑那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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