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我是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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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其实也不是一个梦,应该说是一个连环梦。
我最开始梦见萧赫领着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男孩在荡秋千。
秋千是那种很简陋的秋千;在一棵古树,用两根麻绳拧成的秋千绳,坐板只是块木板。
萧赫把孩子抱到秋千上,嘱咐孩子用力抓紧绳子,然后轻轻地摇了起来。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漂亮女孩走过来,她梳着常见的螺髻,一脸轻笑的看着这一切。
她应该就是萧赫的妻子。
他们原本是幸福的一家人……
紧接着,画面一转。
我看到萧赫在水潭里奋力往前游,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全身的肌肉已经被冻得发紫。
他把那个人拖到岸上,我看到岸上已经躺了三个人;加上这个人,一共有四个人了。
他又一头扎进了水里,抱起一个人,那个人是李植。
他奋力往回游。
我终于看到,他是按远近救人的,先救的近处的人,又救的远处的。
他就快到岸了,结果一声咯吱声。
他整个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奋力把李植甩到相隔不远岸上,然后任凭自己沉了下去……
我醒过来已经到了晚上,屋里隐约透着些月光,角落里则伸手不见五指;我摸了把眼泪,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思想的原因,居然真的感觉好多了。
我摸了摸头,感觉也没有那么烫了。
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一句:“夜已过半,平安无事。”
其实古代打更的时候不是只会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一句话的。
古时候把一夜分成五更,戌时是第一更,这时候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亥时是第二更,这时候喊的是“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子时是第三更,这时候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丑时是第四更,“更深露重,天寒地冻”;寅时是第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打更人也不是像后世想的那样、报几更的时就打几下,他们全都是敲三下,然后喊那两句台词。
所以,他刚刚喊的是“夜已过半,平安无事”,现在应该是子时了。
我推开门,巡逻的人刚刚过去。
我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想去看李植,也想去看萧赫最后一眼。
李植现在还昏迷不醒,萧赫他……
萧赫应该就在主厅那里——就是今早开会的那个位置。
从这边过去,势必会被值守哨所的哨兵看到……郭虔瓘不许我下床,他说疾医说我好了才准我去看。
其实就是变相把我软禁了,我现在未必能走的出这个门。
可是我必须去看……万一那个人不是萧赫呢?
毕竟有之前杜岘的先例……萧赫壮得跟大力水手似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是……郭虔瓘跟萧赫同僚三载,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站出来指责萧赫;这和那些道德绑架的人有什么区别。
我哪儿有资格指责他……我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呢……

我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本来松垮的发髻被我抓散了、都垂了下来。
风忽然猛烈地吹过来,头发纷纷往眼睛里钻,弄得我眼泪忽的就掉下来了。
我猛地给了自己的胳膊一巴掌、又使劲拧着自己的腿。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可是我什么却都做不了。
我第一次开始厌恶我自己。
如果我坚持跟李植说就好了,他肯定会多加小心,也许就酿不成惨剧了;若是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挣断绳子……
也许我当时气昏了头,不会制止萧赫,但,多半会追上去跟他一起去……
可是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会……
我根本帮不上忙。
我只是个累赘……
无论是现世,还是唐朝……
我都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
现在,萧赫死了,李植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如果我没有穿越过来就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我本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现在死掉,也已经多赚了大半个月。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什么都结束了吧?
我折回屋里,从桌子上拿起火折子把灯盏点上;灯油是限量供应的,这点儿量显然不够。
灯盏是那种油脂线灯,灯芯足足有一厘米粗,是用麻线捻成的;我不知道灯油是什么油做的,反正闻起来很香,像是动物的脂肪。
我端着灯盏,走到窗户前。
窗户是纸窗户,一戳就破;同样,一点就着。
粮草堆和这里相隔较远,真的烧起来,应该也蔓延不过去。
我把灯盏放在窗户旁,火苗瞬间点着了纸窗户;火苗吞噬了窗户纸之后,开始蚕食窗户框。
纤细的窗户框很快被烧断了,断了的细木条落在桌子上,把谢燮的信封点着了。
我赶忙把信封捡起来,使劲甩在桌子上,这才把火苗扑灭了。
可这边刚把信封救下来,那边信纸又被烧了个大窟窿。
我把谢燮的信用力抱在胸前,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
如果我也死了,谢燮他们会有一丢丢的难过吗?
可是,如果我活下去,他们知道了萧赫的死都是因为我的时候……
我不敢想,我害怕。
可是我忽然怂了,我不想死……
萧赫说,这座山上有很多奇景,我都还没有看过……
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到杜老师长大……
我还没看过大唐的壮阔河山……
我还想去周游世界……
我不想死……
我想等到李植醒过来、当面跟他道歉……
我想把我犯过的错弥补了之后,再去死。
我不想我死的没有意义。
自杀最忌讳我这种临了了打退堂鼓的。
我把棉被扯下来,使劲地砸在窗户上。
火不大,两下就被扑灭了。
我累得气喘吁吁,手上满是灰点儿。
估计脸上也是一样吧。
我忍不住笑了。
先是咧嘴笑,又变成了呲牙大笑。
最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抹了把眼泪,抱着谢燮的信嚎啕大哭。
对不起,原谅我没能照顾好萧赫。
我会努力替萧赫活下去的。
就像当初决定替二郎活下去一样。
我在心里说,好像谢燮站在我面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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