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内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凝视着远处的房子。敞开的窗户里，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就像一幅拙劣的水彩。“还记得上次在街上抓到的那个程序员吗？”
“记得。”家瑞仿佛恍然大悟，“难道我们这次的波折都是那小子干的？”
曼内疲惫地摇摇头，“他应该不会那么坏。”
“你怎么知道？”
曼内迟疑着，“他不可能料到我们会来第二趟。”
家瑞不做声了。显然，曼内说的不假。
“我问过他，我们在哪儿。”曼内扫视着另两人，“谁还记得他的话？”
灰手指闭上双眼，紧缩眉头。“好像是87532……”
“对。”曼内竖起大拇指，“不愧为著名金融投资家。”
“别取笑我了。”灰手指惭愧地低下头。“这趟旅程恐怕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草率最愚蠢的决策。”
曼内招呼大家一起挤进狭窄的电话亭，关上玻璃门，重新拿起听筒，把手指放在按键上，“准备好了吗？”他并不等待其他人回答，右手微微颤抖着，食指好容易找到“8”，轻轻按下。“叮”的一声，三人惊得一哆嗦。接着，他又将食指移到“7”上，犹豫了一会儿，按下。又是响亮的“叮”声。他按得很慢，手始终抖个不停，唯恐按错了会将他们带向不可知的险境。
“5”……“3”……“2”……
随着最后一声“叮”响起，他屏住呼吸。
只一瞬间，三人又回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大街上。曼内长出一口气，这是他们第一次没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这也证实了他关于那小子并非这些波折元凶的判断。
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流按照设定好的程序机械地运转着，依然能洋溢出无人的小镇所欠缺的生机与活力。喧嚣和噪杂不再使人厌烦，而是感到熟悉而亲切。三人仿佛第一次见到了黑暗尽头的曙光，紧绷的心情松弛下来。
街上的行人对这三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怪物反倒没有上次那样大惊小怪。曼内对这一点早就成竹在胸，“他们并没有认出我们来。”
自从第二次进入程序，曼内就因处处被人抢占先机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信满满的过关秘笈早成了不值一提的笑柄。此刻，随着心情的好转，信心又再次爆棚了。他拿手指着远处，显得跃跃欲试：“我还记得那小子给我们带的路。”说着，就要领大伙儿往前走。
“等等。”家瑞拉住他，又看看灰手指，目光里满含恳求。“我知道，你们刚才的分析都很有道理。可我还是有些难以割舍。我有个请求，再去那所房子看看。”
“你疯了？”曼内叫道。
路过的两个行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但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家瑞压低声音，“对不起，我知道会有风险，但我总觉得那地方和自己有某种关联。所以，我还是想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绝对不行！凡是和6547有关的东西都要躲得远远地。”曼内坚决拒绝。
家瑞仍不肯放弃。“可我总是心有不甘。就待一会儿，马上就离开，行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那里什么都没有，你何必要自投罗网……”
灰手指拍拍曼内，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体谅地对家瑞点点头，“人心里总会有些纠结的东西。如果不直面它，就会一直挡在那儿，一辈子都迈不过去。好，我陪你去，希望能对你有帮助。”
曼内觉得他俩都疯了，“那里一定会有埋伏的。你们还不明白吗？”
灰手指思索片刻，“我们先在房子周围转一下，确认没有警察或可疑的人再进屋。快进快出，不会有事的。”
曼内讽刺道：“你这个成功的金融投资家什么时候凭着侥幸办事了？”
灰手指并不气恼，“就算我们帮帮家瑞吧。”
两人期待的目光转向曼内，曼内的脸上依然写满拒绝和不解，但口气却已缓和了，“看着我干什么？既然你们发神经，那我也只能奉陪了。谁让我们是一起的呢？”
家瑞感激地笑了。
三人避开热闹的大街，穿过小巷，悄悄来到远东南路6547号门前。那所老房子依然那样静谧神秘，丝毫不为尘世的喧嚣躁动所扰。
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房子周围没有任何人；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才走进院子，缓缓踏上台阶，地上的落叶吱吱作响。门开了，屋里还是空无一人，落满灰尘。家具原封不动地摆放着，散发着同样腐朽的气息。地上的尘土厚厚地均匀地散落，不曾留下他们踏过的足印；墙壁斑驳颓败，但却完整无缺，并不见他们上次破开的大洞；而曾经子弹横飞弹孔满目的场景，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灰手指又喃喃道：“沧桑却不堪回首，古老却无根无缘。”
就像他们从来不曾到过这里？
曼内对家瑞和灰手指的多愁善感很不以为然。“别忘了，这是程序。要恢复原样还不简单？”
这句多嘴的解释并未令家瑞释怀。他如饥似渴地感受着屋里的一切：装饰、陈设、家具、灰尘、味道……一切。似乎要将这些同储存到大脑中的记忆进行对比。
所有细节都一如从前。
家瑞步入书房，墙上巨大的书架立刻映入眼帘。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依然照旧，但书桌上却显眼地放着一本书，唯一的一本。不用猜，正是那本《罪与罚》。家瑞拾起书本，摩挲着那发黄的书页，心中激动不已。
为什么？
家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冲着尘封的书架，“谢谢你！”
灰手指很奇怪，“你在对谁说话？”
家瑞答道：“不管他们是谁，也不管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我先谢谢他们。”他抓起桌上那串钥匙仔细端详着。那把金库保管箱的钥匙显得簇新刺眼。他轻轻将钥匙取下来。
“走吧。”曼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家瑞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三人出了书房，来到大门前，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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