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啪嗒的一声，一团奶白色的炫光从上面射出。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一盏日光灯孤零零地悬在屋顶。
正疑惑间，又是啪嗒一声，另一盏日光灯亮了。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第三盏，第四盏……灯光在头顶上汇成一条长长的通道，向远处延伸。
一条长长的走廊出现了，笔直向前，似乎望不到尽头。
“飞机呢？飞行员呢？”家瑞疑惑地问道。
“消失了。”曼内用一句废话作为回答。
三人不约而同转过身，身后一样笔直明亮，不知通往何处。走廊的两侧和上下镶嵌着一面面巨大的镜子，平整洁净，一尘不染。镜子上印出三人无数个身影，仿佛万花筒里色彩缤纷的花蕾。家瑞冲镜中的自己挥挥手，无数个大小不一、远近交错、四面八方的‘家瑞’也礼貌地回应着；家瑞扮了个鬼脸，古怪的表情也瞬间画满整条走廊。
“这是哪儿？”灰手指问道。
“应该就是隔离区。”曼内一边好奇地端详着自己，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家瑞还是如同堕入云雾之中。“可他们究竟是怎么把我们从飞机上弄下来的？”
曼内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这很简单。我们是病毒。就相当于是一段程序代码。他们找到并识别出这段代码，就把它移走；如果不能移走，就做上标记，使其与其它代码脱离接触。”
家瑞和灰手指似懂非懂，却也无心再追问下去。
三人好奇地走来走去，发现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置身镜中，有一种失去方向的眩晕感觉。每向前迈一步都会感到难以克服的晕头转向和强烈的视错觉。大家正举步维艰，灰手指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扶着墙。”
家瑞和曼内赶紧用手扶住玻璃幕墙。有了触觉的帮忙，视觉的误导就难以兴风作浪，眩晕感消失了。
但参观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兴趣盎然。－－千篇一律、死气沉沉，又兼没完没了。
走了很久，家瑞终于有些疑惑了：“走廊通向哪里？”
灰手指似有所悟，脱下帽子扔到地上。继续前行，旅程已毫无新鲜刺激，甚至连索然无味也不存在了。每个人心中不断翻腾的只剩下疑惑和裹得越来越喘不上气的恐惧。
又走了许久，曼内突然活见鬼般地啊了一声。——灰手指的帽子正静静地躺在前方不远处的地板上。曼内颤抖地说道：“这是一个死循环。”
家瑞问道：“什么是死循环。你不是说，循环都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吗？如果条件不满足，就循环不起来？”
曼内提高了嗓门，“所谓的死循环。就是构成循环的条件永远成立。”
“永远成立？”家瑞张大了嘴。
曼内扬起眉毛，“对。所以就会一直循环下去。”他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灰手指似乎比他更明了自身的处境。“我们一直在转圈，出不去了。”
家瑞却想不通，“怎么会转圈呢？路明明是笔直的？”
灰手指叹了口气，“如果这个圈足够大，那么，走在上面是根本感觉不到圆弧的弯曲的。”
家瑞又问，“没有门吗？”
曼内环顾四周，“没有。”
“那我们怎么进来的？”
“在程序的世界里有它自己一套独特的时空逻辑。没办法去生搬硬套现实的生活。”曼内似乎对他人的弱智问题有些厌烦了。
“我就不信。”家瑞飞起一脚，向镜子狠狠踹去，巨大的落地镜应声而碎，碎片撒了一地。家瑞来了精神，从包里取出斧头，“我们把墙砸开。就算这墙很厚，也总能够砸开一个小洞，放我们逃出去。”
曼内摇摇头，“你再看看。”
家瑞向碎掉的玻璃后面望去，却发现竟然还有一面完整的镜子。家瑞不甘心，又是一脚，里面的镜子也碎了，露出更里面依然完整的镜子。破碎的镜片将家瑞气急败坏的表情张贴得满世界都是，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家瑞气得哇哇乱叫，举起斧子又要砸。曼内冷静地制止：“没有用的。打碎了一面还会生出新的一面。你永远也砸不完。”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不成？”家瑞仇恨地盯着曼内。
“能不能想法找人进来？”灰手指的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
曼内摇摇头，“任何人，只要进来就没办法出去，跟我们一样，来多少人都没用。”
灰手指还不甘心：“我们能不能象上次那样，通过做梦，让自己的意识先逃出去？”
曼内又摇摇头：“这不是潜意识的世界。这里是虚拟的时空。就算做梦也飞不出去。”
三人垂头丧气地倚着玻璃墙坐下。
灰手指仍在给其他人打气。“没事。困在原始森林都能逃出来，总会想到办法的。”
此时此刻，他的安慰显得极度缺乏说服力。没人搭话。
灰手指还不愿停止大脑的运转，“刚才那架飞机的编号就是6547。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谁知道呢？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搞清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家瑞的情绪很低落。
灰手指说道：“我们是不是太草率了？匆匆忙忙就跳了进来。”
家瑞没好气地答道：“现在提这个，好象晚了点吧。”
曼内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他正盯着镜中的自己，一边噏动着嘴巴，一边用食指的指甲在玻璃上划着；镜中的那个曼内也死盯着他，一边噏动嘴巴，一边将食指的指甲顶过来，毫不示弱，仿佛要同他进行一场殊死较量。
“死循环倒底是什么意思？”灰手指有点讨嫌地打断曼内的思路。
“连这也不懂。”曼内象在游戏的紧要关头有人喊吃饭一样不耐烦，“你们都玩过电脑，死机了，鼠标不动了，画面定格了。计算机的程序就是进入死……”他突然停住，“死机？我们会重启。……对了。重启，就可以跳出死循环。”
“就是按一下复位按钮？”灰手指有点难以相信。
“对，就是按一下复位。”曼内却已确信无疑，他甚至有一种‘答案竟如此简单’的意外。“我们要想法通知外面的人，重新启动系统。”
家瑞掏出手机，屏幕显示没有信号；灰手指和曼内的手机也是如此。家瑞气恼地将手机重重摔在地上，手机应声碎成几块。
灰手指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外面的人发现我们失踪，再来救了。”
“太晚了。”曼内摇摇头，“我说过，程序的时空是全新的。我们没办法将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同外面等同起来。这里的时间和空间，说白了，不过是给变量赋值。同外界毫无关联。如果你们硬要扯到一起，那也只能说，这里的一天，可能相当于外面一秒，一星期，一个月甚至一年；这里的十万八千里，外面却只是咫尺之遥。所以，外面的两三天我们这里可能都过了二三十年。也就是说，消极的等待就是在等死。”他似乎心有不甘，“我们再沿走廊仔细检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破绽。”说完，开始仔细搜索上下左右每一寸墙壁，每一道缝隙。家瑞和灰手指相互对视一眼，也照做。
终于，曼内又看见了地上一堆散碎的手机零件，－－那是刚才家瑞的杰作。证明他们又走了一圈。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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