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在大巴车上。
从山东青岛的机场坐上机场大巴车的冯舒很快就回到了青岛的市区。坐飞机回青岛的冯舒心情不是很好，甚至坐飞机时有一个姿色出众的空姐为他倒饮料时，冯舒也没有用他惯用欣赏美女的目光多看几眼。因为从东莞回家的冯舒是要找他的老子要钱的，对于伸手朝那个冯舒已经很多年没有喊过一声“爸”的男人拿钱，冯舒还是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憋屈。冯舒没事都不想找自己这个整天忙着生意的老爸，而那个对冯舒的父爱只体现在给冯舒卡里汇钱的父亲同样也是没有主动询问过冯舒过得怎么样。这也是他们这两个同样拗犟的父子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善关系的原因。
到青岛市区的冯舒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提着行李去到了一家还蛮大的饭店。这家饭店是冯舒老爸名下的最早的产业之一。也是靠着这家九十年代就盖起来的饭店，冯舒的老爸赚了好几套洋房和几辆洋轿车，还开了好两三家小型工厂。按资产地位而论，冯舒那个才初中文化的老子也算是在这个地方小有名气的成功人士了，而冯舒这个还整天在大学里胡混如今连大学都不念的儿子的确与他老子格格不入。
冯舒走进了饭店，饭店的迎宾小姐把冯舒领到了大厅的一张桌子上。冯舒很少来他爸开的这家饭店，所以并没有饭店的工作人员认出这个老板并不疼爱的大儿子。冯舒就跟平常的客人一样，拿着菜单点上了两三样菜，冯舒很清楚自己老爸这家饭店拿手的招牌菜色是什么，这个饭店那个跟李逵似的大胡子主厨可是烧的一手出色的胶东菜。用香油炒好再炸然后铺沾上白糖的雪花肉丸子；色彩如榴花，肉质鲜嫩的溜虾仁；火候拿捏得当，吃起来青嫩爽口最好配上一瓶儿白酒下菜的爆炒腰花······这些都是冯舒喜欢的吃的，那个大胡子主厨也是冯舒小时候难得亲近的几个长辈之一。
冯舒还记得自己跑到厨房后面偷花生仁杏果仁时，被这个长得跟李逵一样的大叔逮住拿勺子敲屁股的情形。冯舒打小就亲这个长相凶悍但是对自己挺好叔叔，冯舒想着不动声色地尝一下这个李逵大叔的手艺后再去厨房找他聊聊。这也是冯舒来这里吃饭的一个原因。起码把钱花在自己老子的饭店后，再找自己的老子要钱，冯舒觉得起码少些对自己老子的亏欠感。
此时已经是傍晚的用饭时间了，可冯舒发现以往这家生意很红火的饭店里还是坐着寥寥可数的几桌人客。甚至三三两两站在大厅里小声聊天的服务员的人数都要比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多，冯舒可是很清楚他把这家饭店可是附近最为多客人光顾的饭店，哪怕这饭店的消费并不算便宜，但是以往这个吃饭的时候来迟一点都找不到一张小桌子坐下了，可如今空空荡荡人客稀少的一楼大厅的景象着实让冯舒有些费解。
抽完根烟的冯舒也等到了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冯舒拿起筷子夹了个雪花肉丸子放进嘴，咀嚼了几下后，冯舒的眉头皱了一下。冯舒快嚼了几口把这个嘴里的肉丸子咽下后，又连着拿筷子尝了尝其他的菜。冯舒发现这些菜色虽然样子还和以前相像，但是味道却不是以前冯舒整天吃的大胡子大厨所做出的手艺。
冯舒放下筷子，举手招呼了一下服务员。那名看起来年纪才十八九岁的女服务员走过来后，冯舒让这个应该是附近县城出来打工的女服务生去把做这个菜的大厨请出来。
那个可能出来打工当服务员还没多长时间的女孩听到冯舒要找大厨，还以为冯舒是要投诉，一下子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走到柜台处找楼面经理。不一会儿，穿着黑色套装的中年大厅女经理便走过来冯舒的桌子前。这个明显对应付各类客人都已经熟练的大厅女经理很职业化地微笑礼貌问道：“您好，先生。我听服务员说您要找我们的主厨是吧？我想问下，你是不是对我们饭店的菜有什么意见么？”
没见过这个大厅经理的冯舒说道：“哦，其实没什么的。就是我跟你们饭店的张大厨是认识的，想找他聊聊而已。不知道他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请他来这里坐坐吧。”
“张大厨？我们现在的大厨可是姓许的。”大厅女经理有些皱眉想了下说道，但是很快她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得补充说道：“哦，先生，您找的张大厨是不是那个胡子很多的张大厨啊，实在不好意思，先生，那位张大厨已经不再我们饭店工作了。”
冯舒凭着自己的记忆走进了一个小区院子，此时冯舒已经回家放好行李换洗过一身衣服，冯舒住在西城的一套房子，并没有回去到那个住着他不承认是自己妈和弟的家里去，此时走进小区的冯舒手里还多了个装着几样礼品的盒子。
冯舒到这里是来探望那个大胡子大厨。幸亏了这个留着特异胡子的大厨很能给人留印象，冯舒刚刚一问小区门岗的保安，那个保安就给冯舒指着了房门号码。
找对门号，按铃，等了一会儿。冯舒就看到了那个依然留着大胡子的叔叔出现在房门后面。然而那个胡子已经有些花白面容已经苍老不少的大厨子叔叔一下子还是没有认出提着礼物敲他房门的年轻小伙子是谁。
“原来是你这个小混蛋。”等冯舒说清自己的身份，那个大胡子大厨马上把冯舒迎进门，“你还跟叔叔我客气啥啊，带那么些礼物，你小子还记着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哼，总算没辜负以前我偷偷给你塞好吃的情分。”
这个性格爽朗的大胡子大厨跟多年未见的冯舒依旧是没显生分，招呼冯舒坐下看电视后，便要冯舒陪自己喝两杯。冯舒没有推搪，这个大胡子叔叔便马上到厨房去弄两三个下酒菜。
冯舒打量了下这个大约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房子，装修得挺古朴，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红木为主，连所有的门框都是一色红木。再配上白墙上挂着的几幅并不是收藏品的字画，整间房子都显得古雅而不失格调。
“你阿姨去广场跳舞去了，我女儿小青去念的是中专，得周末才回家。所以啊就剩我这么个老头子在家看电视。多亏你来了，小舒啊，来陪叔叔我喝几杯吧。”不愧是大厨的大胡子叔叔没消一会儿工夫就弄了两三样下酒的菜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手里还没忘攥了瓶白酒来。
酒是自家酿的老蔘酒，下酒的菜是一碟干脆的盐炒花生米儿，一份牛肉炒辣椒，还有一大碗的爆炒鸡丁块。冯舒端着三钱酒一杯的小酒杯子和大胡子叔叔对饮一番后，聊了下近况，冯舒尝了口下酒的几样小菜，发现这个大胡子厨师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好，便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叔叔，您怎么就不在饭店干了呢？我看你的手艺还是跟当年一样棒，怎么就不在饭店里掌勺了呢，我今天晚上就是在那吃的饭，发现那儿的新大厨做得实在是一般，饭店的客人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啊？”
捻了两颗花生米放进满腮大胡子的嘴里，大胡子大厨又是眯着眼睛呷干一小杯酒，说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家饭店已经不是你爸的了。”
正捻着小酒杯准备往嘴边送的冯舒闻言，顿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就被在嘴边的半空凝住。
冯舒虽然跟他老子的关系不好，但是冯舒也知道这家饭店对与他老子的意义，这可是当初冯舒的妈妈拿着冯舒外公的房契地契和家里的所有值钱家当抵押出去盘下来的物业，最后就是这个只有初中文化的父亲拼尽心血把原来只有一层的简陋小饭馆变成了如今六层楼高的大饭店。他怎么会把这样一个凝聚心血的饭店卖出去呢？冯舒的心里非常惊讶。
“你爸他这几年的生意亏损得很厉害，特别是那家纺织厂欠下了很多的巨债，很多追债的人都把欠条上报到法院去了，你爸逼不得以已经把这家饭店给卖出去了，不单单是这家饭店，你爸另外的两个厂子和好几套房子也是抵债卖了出去。你爸的车子也都卖光了，这些事情你爸也没跟你说，我也是知道的，他就想让你安安心心地在大学里念书，不要为他的事情担心。”大胡子大厨又是自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声音有些大地说道，“小舒，我知道你有些恨你爸，可你们毕竟是父子啊，我跟你爸几十年的交情了，你爸的大起大落我也都看过，这些年你爸虽然赚了不少钱，可是里头的辛苦我也是知道的。像这次你爸欠的债差点就没让你爸去坐牢，幸亏你爸一直以来做生意讲道义，危难时候虽然有人落井下石，可也有人雪中送炭扶了一把，这才让你爸就只是损失了点物业，保住了自己。可不管你爸生意如何，他总是没亏待你吧，你啥时候缺衣少食过？冯舒啊，你可是真真正正地从你爸的角度想过？叔叔说这话不是因为我喝多了几杯，而是很早就想跟你说的，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
冯舒愣愣地端着酒杯，听着这个跟自己老爸一起从农村出来大城市闯荡的大胡子叔叔语气深长的一席话。冯舒的心里是很清楚，就在半个月前自己还在大学的时候，老爸才刚刚给他的卡里打了十万。冯舒一直以为那个一顿饭吃几万都不眨眼的老爸肯定不会有缺钱的时候，可是听到大胡子叔叔所说的，已经负债累累的老爸怎么还能将十万块打到自己的卡里呢？冯舒很清楚如今他爸可能比谁都缺钱，但是就是这个从来都没对冯舒没表现过什么父爱关心的老男人，却是在这样的困境下还给自己不动声色地汇了一大笔花费。
冯舒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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