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杀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且进行杀戮的人该是一个没有理智没有心性的恶魔，可是如今，苏悲剧完成这件事却觉得如此轻松。在他心里当然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失去，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念头，告诉悲剧一切不过只是因果循环，没有谁会在轮回中死亡。真是一种可怕的念头。
在“鬼”倒地以后，苏悲剧终于平静了下来。这是他用匕首杀掉的第一个人，而且他也知道，“鬼”也不会是他杀害的最后一个人。
在鬼的生命离世的那一刻，推积成山的尸体全部消失不见，重新踏上了真实陆地的苏悲剧突然倍觉轻松。
全黑的世界，好像让他看到了尽头。没有黎明，没有曙光。
可悲剧知道自己的路，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他顺着这条路，默默上前，手中攥着这把沾染着鲜血的匕首，黑暗中，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更看不到沉寂在黑暗中的无声的影子。
“你来了。”
路在前方被阻断，悲剧抬眼，正对上逆着光的他。
“这句话不是应当我对你说的吗。”苏悲剧窝着刀的手更加收紧了些。“你来了。”
他知道站在他眼前的人，正是“栖”的首领。无论他究竟想得到悲剧做什么，悲剧既然都已经来了，恐怕也早就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我等你许久了。”他继续说。
“我也等你许久了。”苏悲剧接道。
男人没有半点诧异，他背着光站立着，任凭这熹微的白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任凭他的影子与悲剧黑色的身影相交融。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只变成了黑白色调。
还以为尽头处会是什么色彩斑斓的地方，苏悲剧苦笑着摇摇头，看来现实还是伤感了许多。
“知道我是谁吗？”那人又问。
“你……就是我吧。”苏悲剧回答道。之前“鬼”留下的话悲剧有过仔细的分析。既然“鬼”是不得已而杀害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苏悲剧，这就说明只有“首领”才会下达这样的指令。
而死在“鬼”手里的人，又只有苏悲剧一个。这又说明所有的悲剧都是悲剧，只不过是轮回中不幸死去的悲剧，游戏出局的悲剧。而现在，悲剧成功干掉了挡在成功路上的绊脚石，见到了最终的boss，根据以往的经验，悲剧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该是他自己才对。
果然，现实验证了苏悲剧的猜想。
男人一把扯下了遮掩着面庞的披风，这张脸分明和苏悲剧没有任何区别。
“正如你之前所见到的，有许多‘苏悲剧’最终都成功地来到了这里，以为可以找到自己轮回的真相。可是……他们大多数都失败了。确实，也有不少苏悲剧通过了试验来到我面前，可是他们也没有听进我的劝告，最终死在了这里。”
“你的劝告，是什么？”苏悲剧问道。
“你可以选择留在现实世界里接替我的位置，也可以选择回去‘沉塘之底’进行单调而愚蠢的杀戮。不过每一种选择，都是没办法反悔的。为了把你从苏一也的手中拯救出来，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而且也折去了那么多员大将。苏悲剧，你愿意留下来吗？”男人善意地发问，可是苏悲剧却并没有领情。
“很高兴你让我明白了那些人不过是因为轮回而出现的，但是很不幸我也不会照你所想的去做。为了逃出这个无尽的轮回，我会杀掉路上阻拦我的一切人……当然，也包括你。”苏悲剧的话略显薄情，可是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却并未发作，只是静默地盯着苏悲剧坚定的眼神。
“你是对的。”那人说，“那么，就照你所想的上前好了。可是，若你没有杀掉我，很遗憾，死去的人会是你。”他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让人几近不寒而栗。
在悲剧刚想上前拼杀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道犀利的白光将两人阻隔在两侧。悲剧惊地抬头看去，在黑色空间上方的，是一只熟悉得白鸟，而坐在白鸟上方的人，正是苏一也。
在这种情况下相遇，还真是……尴尬。
苏悲剧的双腿有些颤抖，可是气势却没有减弱。“你怎么来了。”
“我来这里，是命中注定的吧。”苏一也没好气地收了白鸟，一跃而下。
那人没想到苏一也会出现在这里，因此脸上露出了不小的惊愕。“我料到了你不会死得那么快，可是，却没有料到你会轻易来到这里。果然还是夏千雪破坏了我设置的平衡吗？”
男人的喃喃自语让苏悲剧好像听出了什么，他的表情顿了顿，而后忽地转头看向苏一也。“夏千雪……她，她分明什么都做不了，是怎么帮你的？”
“……”苏一也沉默了一阵，还是把真相告知了悲剧。
“夏千雪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悲剧的心里一下子有些动摇了，他不敢相信苏一也说出的话是真的。
“不止这样哦，苏悲剧。”男人继续笑道，“我们所挚爱的林初心，也是死在希某勒的手上……当时一也他也在场，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惧怕，所以什么都没有做！”
苏悲剧难以置信地看看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又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苏一也。
“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苏一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说的是真的。现在，你该不会再相信我了吧？可是我还是要说，苏悲剧，我一直叫你祭品，实际上我才是真正的祭品。或者说，我们两个应该属于共生的关系。我的存在正因为你回归了现实世界，所以我才会变得真实起来。而你的离开，带去了我绝大多数能量，让我衰弱到不能自保的地步。当你坚信我着实存在的时候，我的力量才会强大，而当你怀疑我的时候，我的力量也会减弱……所以，对于你，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读心术，你不知道我对你，是多么了解。”
“其实你一直唤做‘清洁工’学长的人，就是‘栖’的首领，也正是你眼前的他。他的存在是为了阻挠你顺着原来我们规划好的路，让你偏离自己的命运，成为扰乱平衡的人，成为他。‘沉塘之底’的主神希某勒，并不是你我的父亲，而是你原本定下的结局，而他，是你的另外一种结局。”
“那么，你呢？”苏悲剧问道。
我？苏一也哽咽了一下，他没有料想到，苏悲剧问出的人，竟然是他。
“你说自己才是最终的祭品，而我会成为你所说的神，可是，在我成为神的时候，你就会消失吧？”
苏一也听罢，点了点头，“因为我就是你，只不过是从你的灵魂中抽出来的另一个灵魂罢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你的。所以这样的我，存在与不存在都没什么必要。我只要帮助你克服了这男人的话就足够了。”
“那就让我杀了他？”苏悲剧试探性地说。他手上的刀子，发出的寒光更加凛冽了。
“你不能杀了他……虽然我也很想。”一也轻笑着说，“如果杀了他，你可就不得不替代他的位置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他的圈套。无论你是相信谁都无所谓，因为……只要我一个人就能左右你的结局了。”
“不成为他有什么好处？”苏悲剧苦笑着问。“难道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失去的东西都没有办法挽回了吗？”
苏一也轻声回道，“如果你回去‘沉塘之底’的话，说不定会找到林初心的下落……虽说希望比较微茫……但也不是没有。决定好了吗？苏悲剧。”
“是，我欠她太多了……她也欠我太多了。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她逃了呢？”苏悲剧自顾自说道，他的话让“清洁工”学长很难忍受。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助沉溺在轮回中的你，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就这样，因为一个人，而回绝了吗？当初……拒绝了我要你杀害林初心的要求，现在，又因为她一个人愿意堕身于轮回……苏悲剧，我真的看错你了，你不值得我这样做。”
“抱歉了。”苏悲剧微微低头，“也许我之前就该听你的话，因为犹豫害得我失去了一次机会，也许你会觉得我无可救药，在面对第二次机会的时候，我也仍然放弃了。这不是因为她一个人，我只是为了找回最初的自己，和最初的心。”
“你已经决定了么？”男人问道。
苏悲剧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找到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答案的……在那之前，我选择接受命运。”
“……”男人一直沉默着，悲剧看着他渐渐朝那道光明走去。“也好，沦陷的时候，不要忘记还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想要救你。”他的身影，最终被光明笼罩着化作了灰烬。
苏一也轻轻拿过苏悲剧手中的匕首，放在自己的腕上，“现在，我把你的力量还给你。”
苏悲剧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那么，你还在么？”
苏一也怔了，又忽地笑了。“我和你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既不存在，也不会消失。”
“这个答案……也许是最好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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