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城大厦的楼顶天台。
寂静之中，唯有纸张翻阅的声音在不断响动着。
沈前看得不快不慢，垂下的眸子里的惊讶之色也是越来越浓。
是的，他完全被自己惊到了。
四十二个拾荒者。
初武者七段到九段有十八人，中武者一段到五段十一人，剩下的十三人，俱都在中武者六段以上！
甚至有两人，已经达到了中武者九段。
而他们的前后死亡时间，判断相差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但沈前知道，系统实际上只用了七分钟。
也幸好除非王侯出手，不然不可能计算出如此精确的时间，不然更没法解释了。
沈前这时忽然明白为什么柴皓天要中止了他的笔录，甚至把这一份档案直接归为绝密。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尽可能的抹除沈前在这件事里的痕迹，也遮掩掉这一场骇人听闻的战斗。
“谢谢您。”
沈前合上档案还给了柴皓天，同时真心实意的道谢。
“我观你气机，大概也就是刚刚突破中武者的程度吧？”柴皓天将档案收进了空间晶石，看样子是要亲自保管，同时问道。
沈前先是一愣，随即恍然。
他都差点被自己的惯性思维给骗了。
他知道自己是初武者二段，但别人不知道啊……显然在柴皓天眼中，自己是以初入中武者的境界斩杀了如此多人。
……不过好像依旧很骇人听闻。
“城主明鉴，是刚刚突破不久。”沈前顺势承认。
柴皓天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沈前盯了许久，随即长叹一声。
“当初我是真的想收你为义子，可惜，现在有点刻意了。”柴皓天摇头，很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前一时间侧目。
我拿你当城主，你竟然想当我爹？
“如你这般惊才绝艳之人，柴某生平仅见！”
柴皓天负手道，“我也不问你具体是如何做到的，今晚你就当自己没出过城。”
“谢谢城主！”
见不用再费心思的解释，沈前也松了一口气。
柴皓天沉默了数秒，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的抬起头来。
“沈前，想不想在城主府挂职？”
“挂职？”沈前一怔。
“嗯，就是挂一个秘书处的闲职，不会耽误你上学，但你闲暇时间可以来城主府履职，秘书处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你可以接触到上上下下很多事务。”
柴皓天解释道。
“为什么？”沈前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不是太能确定。
“一眨眼我来靖城也快十年了，按照规矩，我的任期也快满了，是时候寻找下一个接班人了。”
柴皓天倒也没有隐瞒，轻声说道。
培养我做下一任靖城之主？
沈前诧异的抬头，觉得柴皓天多少有些草率了。
“我知你拜在王侯门下，前途无量，又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时候，未必看得上一城之主的职位，但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可以听听再做打算。”
“城主请说。”
沈前闻言也只能点头。
“城主必定是山海，但却未必是每个山海都有资格做城主，除了实力、人品必须达标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可知晓？”柴皓天问道。
“是不是和‘道’有关？”沈前之前已经听石定言等人说过一些，当下问道。
“不错。”
柴皓天点头，“这世上的‘道’有千万种，但通天的大道其实并不多，而在这些大道之中，有一条亘古以来就存在的，所有人都能看见甚至轻易触碰的‘道’。”
“帝王之道？”沈前略作思考，随即明悟。
“或者可以简称为王道。”
柴皓天颔首，随即接着说道，“而一城之主的道其实是民道，民道也算是王道的一种，王道很容易开辟，但却很难走得长久，民道也是如此，可如果你成为一城之主，你将直接铸就道基，拔道而起！”
“抱歉，柴城主，我有点没太听懂，何为‘拔道而起’？”沈前皱眉。
“山海以道为基，道就是衡量山海强弱的终极标准，而道……是有高度的。”
“高度？”
不得不说，沈前是真的被沉进了这个话题之中。
恰好他最近得到了澹台沁的大道脉络，如果对这方面多一些了解，有益无害。
虽然……一个初武者和山海论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道的尽头是哪里？”柴皓天似乎也乐得和沈前多说一些。
“通天。”
这是石定言的原话，沈前直接搬过来了。
“既然要通天，有高度不是很正常吗？”柴皓天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个高度……是我想的那个高度吗？”
沈前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下意识看了一眼脚下。
“类似吧。”
柴皓天淡淡一笑，“以靖城为例子，我在靖城履职当日，一日成道，道高三丈。”
“三丈……有多强？”
沈前很明显没有概念。
“唔，寻常山海，道不过两丈。”
“那还是不错。”
沈前一听，大概有了点感觉。
也就是说，道高三丈已经超过了平均水准。
“沈前，你现在可能不会明白山海是一个怎样特殊的境界，问道、寻道、开道……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我见过无数天资纵横之人，却在山海之后泯然众人。”
“问道难，寻道难，开道更是难如登天！”
柴皓天凝看着星夜漫天，脸上全是感慨。
“有些人初时开道一日千里，看似蒸蒸日上，但也只是流星一般一闪而逝，很快就止步不前，甚至挣扎数十年不得寸进！”
“也有人连第一步都迟迟迈不出去，最后瑟缩之下不得不违逆本心，选择去合别人的道，但那几乎等于放弃了未来，只是为了得个山海强者的身份罢了……”
沈前微微点头，没来由的想起了老柳。
柳长青大约就卡在第一步很久了，最近不见踪影，估计又是憋着劲去寻求突破了，也不知道几时才能成功。
“而作为一城之主，却可以完美规避其中大部分问题。”
柴皓天转头看向沈前，目光有神。
“无需自己开道，却也不是合别人的道，依旧有广阔未来，最重要的是，还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山海！”
“就像我一般，只需要一天，甚至可以在极短时间内一跃成为山海之中的强者！”
“您在当靖城城主之前不是山海吗？”沈前疑惑的问道，“只要高武者就可以竞选城主？”
“那倒不是。”柴皓天摇头，“虽然从律法上来说，巅峰高武者就有资格，但实际上现实情况是山海要竞选也得排队。”
“可成了山海，不是本身就已经有道了吗？”沈前更加疑惑。
“谁跟你说，道只能有一条的？”柴皓天笑了笑。
道可以走多条？
沈前瞳孔一缩。
这一刻，许多困惑都在他心头迎刃而解。
比如大佬高到底走的什么道，沈前至今都看不出来。
像是石定言，他走的道大概是和‘礼’有关，这是老柳不小心说漏嘴的，虽然沈前也听不懂。
但仔细一想，又很符合石定言平日里的一些表现。
而大佬高，给沈前的感觉就是神秘至极，好像什么都会。
或许老师，就不止走了一条道。
“当然，能走两条道以上的山海寥寥无几，有所成就的更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人连一条道都走不明白，更别说两条了。”
“而且道一旦多了起来，很容易自我混乱，所以一般人不会这么干。”
柴皓天讲解完之后又盯着沈前，笑道，“虽然正常是山海才会竞选城主，但你比较特殊，我有充足的自信，武道部和布政司会给予你认可，让你在高武者时就担任城主。”
“你已经身负一部分靖城气运，再加上你前无古人的可怕天赋，没有什么能阻拦你上位！”
至此，沈前已经大概明白了柴皓天的想法。
对方让他进城主府履职，就是给他铺路。
如果沈前同意，就等于能以最快的速度晋升山海，大大缩短了成长的时间。
“城主，您刚才所说都是成为城主的种种好处，那……弊端呢？”
沈前异常的清醒。
城主真这么好的话，就难以解释为什么他八个师兄师姐，没有一个人是走的这条路了。
“你的心性，比起初见你时有了不少进步。”
柴皓天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随即负手道：“弊端自然是有的，那就是一旦你承接了你一城的民意，你和这座城市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民道十分特殊，如果城市欣欣向荣，民心所向之下你的道也会节节高升，可一旦民意崩塌，你就会饱受折磨，甚至可能受到道的反噬，最严重的结果……”
“像是陆城之主，当时虽不在陆城，但陆城陨灭之时，他也同时陨落了。”
这不就是同生共死吗？
沈前听得明白。
其实他自己还分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的弊端。
那就是未来的晋升。
诚然，民道是一条可以快速增高的道，可城市的发展终归会遇到瓶颈。
你再牛逼，把一个三线城市带成了一个一线城市，你的道可能会很高，可只怕也远远达不到通天的高度。
一城之民只是一城，民道既然和王道一样，要走到尽头，只怕要囊括天下之民。
这是在现在的社会背景下，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柴城主，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沈前不太懂。
按理说柴皓天即将卸任城主，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考虑这么多了。
“大概是因为，我是真的希望这座城市越来越好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在受民道影响，会不知不觉时刻为这座城市的未来考虑。”
柴皓天目光掠过全城灯火，其中满是深沉。
“我……可能不会走这条道。”
被柴皓天话语感染，沈前也没有再做什么隐瞒。
绑定一个系统就够了，再绑定全城人的性命，未免太过沉重。
“其实我也猜到了。”柴皓天的目光略显黯然，“你们这样的顶级天才，谁不是冲着可以通天的王侯去的，也罢。”
“但请城主放心，我沈前……虽然没想做什么城主，但我也是靖城人。”沈前轻声道。
“也对，是我着相了。”
柴皓天长出一口气，也收起了颓态，“沈前同学，愿你初心不改，或许靖城……真的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力所能及，义不容辞。”见柴皓天说的郑重，沈前也郑重答道。
对于沈前的态度柴皓天似乎还算满意，又随意和沈前闲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这一次谈话。
“这家餐厅本来已经不营业了，但我们深夜来访，老板又特地赶了过来，让人家白跑一趟终归不好，我还有要事要处理，沈前同学若是不急的话可以留下来尝尝这里的特色菜，堪称一绝。”
柴皓天笑道，“另外，虽然今晚的事件不做公开记录，但该有的奖励还是要有的，按照正常悬赏标准，这四十二个拾荒者的总赏金是一千零三十九万六千……”
“这么多？”
沈前吃了一惊。
他以前拿过的拾荒者赏金貌似才五千块一个来着……
哦，忘记了，那那两个拾荒者的境界只是初武者以下。
这么一想，沈前又释然。
中武者平均几十万的赏金算是正常。
毕竟中武者，放在社会武者之中也是少有的强者了。
“只是这笔钱要从市政出，我就擅自做主抹个零头，只给你拨一千万了。”
“小事一桩。”
心情瞬间大好的沈前自然爽快的答应下来。
“对了，柴城主知道这些拾荒者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吗？”
沈前想起了之前的疑问，不由问道。
“还有待调查。”
柴皓天迟疑之后摇了摇头。
沈前隐约觉得对方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也不好多问。
……
送别了柴皓天，沈前看了看旁边眼巴巴等着的老板，倒也真的留了下来，打算尝尝这家在全城都很出名的花园餐厅的特色菜。
面对着一桌子大餐，沈前还奢侈的开了一瓶77年的红酒。
“美酒在侧，岂有独饮之理？”
沈前刚刚醒完酒正要倒进杯子里，一道轻笑却是已经响了起来。
沈前回头，在天台边缘有一背负木剑的长发青年，正含笑注视着沈前。
“五师兄？”
沈前惊喜的站起身来。
来人正是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的凌霄。
“气息又有长足增长，不错。”
凌霄打量了一下沈前，满意点头，随即坐了过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五师兄，你怎么回靖城了？”沈前和凌霄碰杯，同时奇道。
“自然是因为你。”凌霄又笑。
“我？”沈前愕然。
“夺天之阵。”
凌霄简单吐出四个字。
沈前瞬间反应过来，因为他拿回了道石，大佬高也要布置可以惠及所有因果之人的夺天之阵。
真论因果，他们这些大佬高的亲传弟子自然首当其冲。
“小师弟啊，真没想到，我还没帮你什么，却要先沾你的光了。”凌霄不无感慨的说道。
“害，五师兄这话太见外了，之前不牙谷你不就帮了我吗？”沈前摆手。
说完之后，沈前倒是心中一动，又接着问道，“那这次难道所有师兄师姐都会回来？”
“唔，至少是大部分吧，也可能有真的走不开的。”凌霄颔首。
沈前的好奇心顿时又起来了。
八个师兄师姐，他打过交道的已经有四人。
三师兄儒雅可靠，五师兄潇洒可靠，八师姐软糯可靠，老柳……不提也罢。
却不知道另外四个，又是什么模样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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