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再次陷入沉静，因为太过安静，所以一旁宫女小声的抽泣就显得那般的清晰。
对于这唯一的噪音，屋内最有话语权的二人却都选着保持沉默。
紫玉没有开口，封炎傲便也不去开口。
他的目的，只是好好的陪着紫玉，看着她临死前的所有挣扎，只有这样，才能解了自己被欺骗，被当猴子耍的恨。
“小翠，拿些水来，我渴了。”不知过了多久，紫玉这才轻声的开口，声音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沙哑跟苍老，也不如从前那般悦耳动听了。
那宫女闻言，应了声，收敛起了啜泣的声音，走到桌边给紫玉倒了一杯茶。
递给紫玉，紫玉伸手接过，却在一刹那间，杯子掉落在被褥之上，打湿了一片。
“来人，换了。”低沉的开口，不算响亮的声音却立刻引来了屋外的侍从，熟练的撤去了被打湿的被褥，换上新的，这才退出了屋去。
封炎傲淡淡一笑，“手僵了？”
“是。”淡然的回答掩饰了内心极度的狂乱。
因为明知必死，所以不想显得慌乱，哪怕是死，她也定能高贵的死去。
闻言，封炎傲换了个姿势，将紫玉抱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冲着小安子说道，“拿水来。”
小安子闻言，自然不敢抗命，此时此刻，谁若是碰了封炎傲的老虎须，必定没有好下场。
一杯水端来，封炎傲接过，然后亲手喂给紫玉喝下。
清凉的水下肚，好似也洗去了内心的慌乱，紫玉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渐渐平静。
越濒临死亡，竟然越是平静。
“好些了么？”下巴抵着女人的头顶，如此亲密的姿势他们并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此时此刻，却让紫玉觉得可笑。
从前，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而如今，明知道对方是在演戏。
竟然，她的这一生，就这样过了。
“皇上，巳时了。”一旁的小安子轻声开口提醒，双眼不自觉的看了那在旁轻轻啜泣的宫女一眼，只见那宫女听完他的这声提醒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饶命，奴婢家中还有父母要赡养，奴婢不能死啊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对于宫女的求饶充耳不闻，只是屋内多了两个侍卫，将那宫女朝着屋外拖去。
求饶声因为突然被人钳制而愈发的大声，连同着哭闹，终于渐去渐远。
“其实，她们是无辜的。”看着宫女渐渐消失的身影，紫玉轻声叹气，“她们只是不敢违抗我的命令而已。”
“紫玉何时变的如此善良？”头顶传来的语气显得如此惊讶，“可紫玉为何不对自己的妹妹善良些呢？”
对于那些宫女，她反而心生怜悯，可对着琉璃的时候，却只怕从未想过无辜二字吧。
“我与琉璃，是宿命。”轻声的叹气，有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不知是真是假。
封炎傲没有接话，只等紫玉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紫玉便真的开口说道，“从她还未出生的时候，我便恨她的，因为她的母亲抢走了我母妃所有的宠爱，我现在还记得，母妃死之前的那一晚曾对我说的话，她说，那个女人腹中的孩子，若是不除，今后与我而言，必是祸害。”
“然后，第二日一早，我便看到了母妃悬挂在房梁上的尸体，从那一刻起，我便对还未出世的琉璃跟她的母妃，产生了极大的仇恨。”
“也不知道人小鬼大是不是该如此解释的，那时才三岁的我，居然恨的听了母妃身边宫女的话，对自己下毒去冤枉琉璃的母亲，也让她们母女二人从此都在冷宫度日。可即使如此，对于她们的恨，我一日也未曾减退过！”
“没了母妃，我便是跟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可琉璃却能跟她的母亲在一起，我无数次去过冷宫，在门缝里偷偷看过她们，她们的笑，使我越发的对她们仇恨。”
“凭什么，她们害死了我母妃，却能笑的那么开怀，而我，却要在皇后的身边小心度日。”
“所以，看到琉璃跪在父王殿前时，我开心不已，只怕那都是我今世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她脸上，终于没有了笑。我让父王命琉璃前来和亲，只以为你封炎傲看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我，必定会对她大发雷霆。可惜，你却没有……我竟然忘了，琉璃同她娘一样，有一张狐媚的面容。她娘能将父王勾了去，她自然也勾了你。所以，听闻你待她极好时，我便又忍不住了。第一次与父王争执，就是为了前来黎国，然后，踏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细细一想，我这一世，竟然都只为了报仇而活，如今，是我要先走一步，我输了，是我低估了琉璃。”
“这是紫玉临死前的忏悔么？”不阴不阳的一句话，显然封炎傲对紫玉刚才所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当然不是。”紫玉忽然一笑，媚从中生，“若能再来一次，我必定还会如此，因为我，永远都忘不了我母妃那高挂在房梁上的尸体。”
十五年前，一个只三岁大的孩子，站在她母妃的门口，看着她母妃的双脚在自己的面前一摇一晃。
那个场景，只怕去了地府，喝了孟婆汤，才能忘得干净。
“果然是亲姐妹，一样的倔强性子。”封炎傲忍不住轻笑，将紫玉搂的更紧。
闻言，紫玉却轻轻皱眉，“我与她，永远都不会是姐妹。”
宿敌，怎么可能成为姐妹，那怕是同父异母，她也绝不承认。
琉璃，明明是她的仇人，一生一世的仇人！！
“紫玉，你可知道，昨日朕为何要打琉璃那三十大板？”封炎傲忽然转换了口气，紫玉微微一愣，“因为琉璃为孟大人求情？”
封炎傲微微摇头，“哪怕是如此狠毒的你都会有在意的人，更何况是琉璃，所以她为孟明修求情，其实朕，并未真正生气。”
闻言，紫玉沉默，因为她，着实看不懂封炎傲。
淡淡的一笑，“朕，是要磨一磨她那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紫玉了然的点了点头。
琉璃的那个性子，确实让人无法接受。
“你也一样。”话音落下，紫玉又是一惊。
“原本，朕也不想同你说的，可既然你执意不肯承认琉璃是你的妹妹，那朕，就偏偏要同你说。”说着，封炎傲伸手勾起紫玉的下巴，微微侧过身子，对上紫玉的双眸。
这个角度，才能好好欣赏女人脸上的表情变化。
“你不是你母妃所生。”轻声开口，很满意的看到紫玉渐渐瞪大的双眸，“你的母妃，就是那个被你陷害被关冷宫十五年，最后还被你毒死的女人。”
得意的笑着，看着女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不会的，封炎傲，你在耍我！”
“朕为何要耍你？”封炎傲反问，淡淡一笑，“或许，你未曾为人父母，所以才会不知，但朕告诉你，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而独自寻死，更加不会在死前还教授自己的孩子那般强烈的仇恨。你的那个母妃若是泉下有知，定是得意不已，因为她亲手教授了她敌人的女儿去仇恨她的母亲跟妹妹，甚至，用尽各种恶毒的手段。”
“不可能！”一声怒吼，紫玉筋疲力尽，“你骗我……封炎傲，你是骗我的……”
“你若不信便罢了，不过，朕可从来都不会骗人，更加不会骗你，朕的皇后。”封炎傲的话，让紫玉彻底崩溃。
所有的记忆忽然闪现。
母妃死后，父王将自己过继给琉璃的母亲，她记得，那个女人对自己的笑，带着浓厚的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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